一、 新生?新生

我们在做决定的当下,总会有一种神圣感庄严感,仿佛这个决定会决定一生。时间流逝后,我们会忘记人生当中绝大部分做决定的当下,不记得为什么做那个决定,甚至连那个决定都不会记得。

而我记得我选择这所高中的原因。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不幸,我高一的班主任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名师,以严格严厉出名。

高跟鞋哒哒声由远及近,光从这铿锵有力的高跟鞋踏地声就知道这个老师不一般。果然很不一般。

首先,不允许使用手机电子产品。其次,不允许任何外班同学来本班找人。最后,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不许干,包括打篮球和参加学校的文艺汇演。我的心里一千头羊驼跑过。

任何高中谈恋爱打游戏的学生都应该有这么一位班主任,绝对收拾得服服帖帖。


好巧不巧,第一个晚自习的第一节课的课间,就有人在窗子外面喊我的名字。我好想假装不是我,但是外面的人是我表弟,代我爸妈来给我送水果。

迫于无奈硬着头皮拿了水果,赶紧把表弟轰走,再硬着头皮走进来。课间十分钟第一次那么漫长,慢希望快点过。

刚立下的规矩就被我破了,我想我在这个班主任心中的位置一定跟别的同学不一样吧。


第二节课选班干部,为了体现“民主”这一优秀班主任的光荣传统,我们班也是。忘了说,我们班主任姓李,木子李,单字易,易经的易。老李开口就问:“以前谁当过班长,举个手看下?”

全班当过班长的有两男一女,外加一个没有举手的我。

“许亦,你不是从小就是班长吗?怎么不举手?”

我震惊了!原来刚刚外面那一声声的叫唤并不是这个老师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她怎么知道我从小当班长?匪夷所思。

再一次硬着头皮举起了手。是的,我当了很多很多年的班长,最初是因为好胜心,所以一有机会就去竞选。后来从小学到初中的老师都知道,也就一直这么当了过来。后来可就不是自愿的了,但是也还是挺乐在其中的。

可是这是高中诶,面对一群跟我同龄但是都迫近成年的人,我还是有点犯怵,所以不想竞选。


好在好在,我们班有一个男生,非常积极热情,所以我只落到个副班长当当。天助我也。


高中的我们,是充满秘密的我们,藏在心里的心上人,没有做完的试卷,考差的成绩单,没有午睡的午睡,枕头下面的MP4,趟在柜子里锁起来的手机。我们都在戴着高考这个锁链,却想跳出青春的美好的舞蹈。


女生可能天生有一个超能力,能在第一眼就分辨出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甚至很多时候连话都不用说,就立刻能在心里翻个白眼说:这个人不是我的菜。


我不是一个热衷于找朋友的人,多年以后参加工作,这种“不热衷找朋友”的心态在心底滋生得更加庞大了。

一切都根植于童年根植于青春。


林柒是第一个主动找我聊天的人。

“欸,你刚刚为什么不举手说你当过班长啊?”

我朝她笑了笑,没解释。她可能以为我不想回答,其实我是真的没有答案。所以,

“你就是那个以一分之差输给了隔壁班那个叫龙焱的家伙的人欸,我在中考的榜单上看到你了欸。好酷啊,简直是传奇人物一般。”

感觉再不搭一句话是不行了,看样子她不问到我开口是不会住口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林柒,双木林,大写的柒的柒。“

“好名字。”


我仿佛错了,我以为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这个女生却成了生命中的例外。可能我活得太冷静太小心翼翼,而她活得灿烂热烈。对于我来说,是一团火,从心底深处烘烤着我,仿佛我的生命也可以是这样热烈的。


没有任何理由之下,林柒自动成为了我在食堂,在宿舍,在书店,甚至是洗手间身边站着的人。尽管不能很自然地接受这样的闯入,但我还是默认了她成了我的朋友,甚至是好朋友。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需要长久在外居住。说不上来习惯不习惯,人生总是会推着我们往前走,丝毫不由得我们犹豫。

趟在床上的时候,想起我妈妈。我记忆中,她一直是个活得小心翼翼却坚强非常的女人。凭一己之力对抗农村的传统观念,又凭着瘦弱的身板承担起抚养一双女儿的重担。我跟母亲谈不上亲昵,但是确实是亲近的母女。

印象中,跟母亲的上一次拥抱发生在得知小升初考出成绩的那个瞬间。

那一年,我12岁。住在母亲上班的工厂的员工宿舍里。简单的二层楼,我们住在楼上,楼下住着喜欢的阿姨和青梅竹马的朋友。打开门站在走廊上,是遮天蔽日的几棵高过楼顶的梧桐树。夏天的时候,满眼都翠绿,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喊着“夏天真好”。一楼四个房间并排,木制的地板,稍微跑动,楼下就传来尖叫声:不要跑啦,漏灰漏灰啊。万一不记得关水龙头,楼下会直接发大水。

从四岁到十四岁,我一直生活在这里,那里都是童年的影子。


小升初出成绩那天,那还是2007年,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一切消息都靠口口相传。小学很照顾我的数学老师,站在围墙的那边喊我的名字,告诉我考了县里面的第一名。一瞬间,我想:现在抱抱妈妈应该不会尴尬。转身就挂在了妈妈身上。

妈妈身上总是有淡淡的洗衣粉混合阳光的味道,她的身体原来真的这样瘦弱,比我肉眼看到的更瘦弱。

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地对数学老师说:谢谢,谢谢。


我妈妈这十几年来的所有的欢喜欣慰开心和笑脸,大体都跟我的考试成绩有关。她关注着我的成绩,我的身体健康,已经是她能为我做到的最大的付出,我从未要求她关注我的心理健康。这是我作为女儿对她最大的体谅。


在嗨了一个暑假之后,终于成为了高中的一名新生,步入了家长们口中最关键的三年。从第一天开始,老师就不允许我们有任何松懈,每个人都像上了马达一样奋力往前冲,甚至连升国旗学生代表发言和教导主任铁着脸训话的时候,大家都攥着一张写满单词的纸条。唯有在升国旗的时候,才会高高地昂起我们装满知识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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