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神

回到了晓村的白子柒，挨家挨户的拜访了村里人，说自己去了清远观，请那个十里八村有名的老修士给雷孽检查过了，确实是个普通孩子无疑。他并没有回村重建房屋，而是带着雷孽住进了一个他以前狩猎时发现的山洞中，这山洞在一个离村子约四十里路的山谷底部，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且这闪电要是再来，总不能直接劈进这山谷里来吧，在这住下来要安全得多。

之后的几年中白子柒觉察到，随着雷孽的长大，闪电在他周围落下的频率越来越少了，到了雷孽七岁以后，这种情况就再也没发生过，之后白子柒偶尔会带上雷孽随他上山打猎，传授他一些狩猎的技巧，主要是为了让他多接触些人，一开始只是一起狩猎的晓村中其他猎人。在白子柒的要求下这些猎人在村中也会和别人聊起他们队伍中这个名叫雷孽，年龄最小的猎人，当然，都是形容这孩子很懂事，很正常之类的……白子柒也会带着雷孽回到村子去换一些生活用品，虽然早已经有这些猎人做过铺垫，村里部分人对雷孽还是心存芥蒂，很不愿搭理他。可随着时间一长并没有什么怪事再发生，加之这孩子在外人面前显得颇为木讷，常常被人占了便宜也不会发作，戒心也就慢慢放下，真正让这个被一阵冬雷劈出来的孩子融入了晓村。

转眼又是一年近冬。

傍晚时分，山谷旁，一条溪水仍潺潺的流淌着，四周草木枯黄，秋风瑟瑟。谷口一个头发花白的大汉正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大汉皮肤黝黑，眼眶深邃，有些担忧的看着峡谷外。这大汉便是在峡谷中一住就是十七年的白子柒。

不一会，他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少年低着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朝着山谷里走了过来，白子柒看到少年的身影，眉头微微挑了挑，似松了口气，不过脸色仍是阴沉，待到少年从他身边经过时才淡淡的问道：“臭小子，这几天哪去了？”

少年步伐一停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有些黝黑且颇为稚嫩的面孔，一看就是常在户外干体力活的那种人，这少年便是已经十七岁的雷孽。

雷孽有些不好意思，左手抓了抓头，右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葫芦，随手丢向了白子柒，白子柒一把接住了葫芦，顺手晃了晃，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从葫芦里传了出来，再打开葫芦盖闻了闻，一阵酒香钻进他的鼻子。然后他扭头看向了雷孽，嘴角一翘有些嘲讽的说道“大英雄，你这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连续消失了四天，我还以为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去了呢，结果你就搞了这么小半壶酒回来啊？”

雷孽听了白子柒的调侃又把头低下了，想了想才又些不好意思的缓缓说“老爹，我不是看你好久都没酒喝了嘛……就想着给你搞点，附近的野兽也都打的差不多了，我跑了百里地才抓了两只兔子，想卖了给你买些酒，结果那屠户也真是心黑，两只兔子才给了二十多文钱……“。

白子柒一听这话，心中似是早就有底了，手提着酒葫芦，双眼咪成了一条线，一脸关爱的绕着雷孽走了一圈，突然他脸色一变，举起手掌一巴掌拍在了雷孽头上，雷孽没有料到老爹会出手拍自己，“哎哟”一声出口，疼的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随后白子柒一阵风似的绕道了他背后，雷孽只觉左边屁股一疼，又被踢了一脚。

雷孽一个踉跄，双手撑地，差点直接趴地上。紧接着身后传来了白子柒的喝骂声“你个小王八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一个人去打猎，还好你碰的是两个兔子！你要是碰两只老虎，老子这十七年就白忙活了——！”

雷孽此时双手撑地，还没缓过劲来，但仍是倔强地打断了白子柒的话，咕哝道：“老爹，要是这附近真的还有老虎，咱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窘迫吧？”白子柒一愣，确实，按道理这附近肯定是不可能有什么大型动物了，边境动乱一闹就是六年，晓村附近的士兵比起以前多了数倍，不少雇佣兵，蕴灵师也到这附近来准备捞一笔。

这人一多，周围山上的资源自然就变得稀缺起来，现在别说动物，寻找些山茅野菜都比以前难得多了。

雷孽察觉到白子柒被他话噎到了，正有些小得意的时候，突然觉得右边屁股再次中招，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蹬趴在了地上，随后听到白子柒喊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凡事就怕意外！就算没老虎，那要是碰到那些雇佣兵呢，那些家伙可是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更别说混迹其中的蕴灵师，可比老虎可怕得多！”

此时的雷孽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白子柒说的他自然也是明白，不过他却暗自在想“这干什么事情没风险啊？怕摔难道就不走路了？怕噎死难道就不吃饭了？在家躺着都可能碰地震呢……”不过想归想，他也没敢说出口。

雷孽揉着屁股，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甘心，不过嘴上还是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说：“老爹教训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这附近几年来局势确实挺凶险的，以后不敢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白子柒知道，这小子嘴不对心，不过这凡事都得讲个度，过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他轻哼一声，转身径直向山洞走去，走到洞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板着个脸来对雷孽喊了一声“进来，陪老子喝酒！"，然后自顾自的便进了山洞，雷孽趴在地上嘿嘿一笑，双手撑住地面一个前翻，双脚落地，随后喜滋滋的也朝山洞跑去了，他本就知道白子柒不是生气，只是担心自己而已。

这个季节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早，夜也特别静，山洞口一个小火堆不断发出劈劈叭叭的响声，火堆边上并没人，这火堆只是用来警戒野兽罢了。毕竟就如白子柒说的一样，凡事都有个万一，加上随着冬天临近，很多动物都在寻找地方过冬，山洞也变得很抢手，警惕心是不能少的。

山洞中“咚”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周围沉寂的气氛，一个葫芦从山洞口缓缓滚了出来，正是雷孽白天用来装酒的那个葫芦，此时葫芦中已经空空如也。

白子柒和雷孽在山洞中对面而坐，雷孽手中拿着一块肉干正缓缓的嚼着，而白子柒则坐在对面的木床上，他一手拿着块肉干，一手在床板下摸索着什么，嘴中还嘟嘟囔囔：“这田寡妇，真是越来越不厚道啦，村里就这么多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好意思弄些兑了水的假酒来忽悠人，真是世道黑暗，人心不古哦——!”

“而且你小子也真是傻啊，两只兔子啊！是我去怎么都得卖他个八十文钱吧，这物资越是紧张的时候，东西才应该卖的更贵啊，你个傻子可倒好，还越买越便宜，老子当年是让你在村里表现的憨厚点，不是表现的傻，是憨厚点懂吗？”

“——唉？找着了！”随着话落，白子柒从床下摸出了一个葫芦，比此时躺在洞口那个葫芦赫然大了一倍，白子柒随手摇了摇，葫芦里发出了沉闷的咕咚咕咚声，葫芦塞子一拔，一股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白子柒一脸得意的看了看雷孽：“嘿嘿，臭小子看见没～？你老爹的酒用得着你操心？可能吗？这猴酒可是从你七岁就开始酿造，珍藏啊——，十里八村估计也就我这一壶～，本来想在你小子娶媳妇的时候喝的，看你这么孝顺，今天先给你尝尝～“说着，便起身把雷孽面前的小碗斟满后自己直接对着葫芦喝了起来。

雷孽看着脸色微红的白子柒，抬起了装满酒的小碗轻抿了一口，尝不出好坏，其实他并不懂酒，不过看着白子柒这模样，明显心情不错，他心里也是有股暖流在回荡。

“老爹，再给我讲讲蕴灵师的事情吧”，雷孽把手中的碗放下说道。

“呵呵，怎么～？又想听故事啦~？“白子柒已经喝开了，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道：“也对~也对啊～，哪有人会对蕴灵师没兴趣呢，人都是希望自己可以过的更加精彩，活得更加长久啊……”

这言语中似乎带着些感慨……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看着雷孽继续说道：“想当年你老爹小的时候也曾经非常憧憬蕴灵师，十岁的时候参加过的启灵祭，但失败了，启灵的时候灵力运转到了最后一周天时自觉胜券在握，结果这一大意，全身灵脉烧毁了，那之后才去了西北，当了个普通步卒”雷孽听了，明显是一怔，一副你又唬我的表情。

白子柒看到雷孽的反应，哈哈笑道“现在信不信都随你，反正我可没唬你啊。”他举起葫芦又是一口酒下肚，接着说道：“我知道的故事嘛——,其实也跟你小子讲的七七八八了，既然你这么有兴趣，我今天就给你讲讲别的，就说说这启灵祭吧。”

“这天地山河大川之间有五行灵脉运转，五行相生相克，故而可以生生不息。人体其实也恰似山川大河，天生拥有属于人体的灵脉，不过人体内能自行诞生的灵力与天地相比却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无论是哪种蕴灵师都必须要从天地中吸收灵力改善自身才能逐渐变强。这——就和我们吃饭喝酒吸收营养是一个道理，灵脉就似是人的血管、肠胃。”

雷孽听着点了点头。

“不过——人在出生时灵脉却是属于一种休眠状态，你可知为何~？”白子柒笑着问道。

雷孽摇了摇头。

白子柒嘲讽的看了雷孽一眼，说道：“哎，我现在都觉得你小子应该不用装，是真的笨。我们人啊~，出生的时候灵智开启就极慢，若是出生时时灵脉就处于运转状态，体内灵力根本无法控制，灵力四处乱窜，轻则残废，运气不好的直接会爆体而亡，一出生就非死即伤啊——。所以啊，这个时候灵脉必须处于休眠状态，这也算是种自我防御机能吧。“

当白子柒细说起这人体灵脉的事情时，雷孽眼中时不时会有一股不甘闪现，白子柒自然是发现了，他知道为何，但对于雷孽那天生残废的灵脉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灵脉对于白子柒一样的普通人真的算是可有可无，就算一生也无法激活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不过俗话说，缺什么想什么，对于灵脉天生残疾的雷孽来说能够成为一名蕴灵师自小便是他的梦想，所以无论白子柒把成为蕴灵师说的多不容易，修炼之路说得多么艰辛、危险，雷孽这深埋心底的愿望都从未动摇过。

 “羽国每个宗门每年都会在九月举办一个名叫“启灵祭”的祭典，说是祭典，其实就是招收筛选门徒的一个仪式，一般想要成为蕴灵师的人，在八、九岁的时便得参加这启灵祭。过程说来也简单~，就是那些宗派中的蕴灵师，会在参加祭典的小孩头顶，百会穴处注入一丝灵力，让这些小孩自己拉扯着这一丝股灵力在体内运转，激活休眠的灵脉。”

白子柒喝了口酒接着说道“虽说这些宗门招收弟子时并没有什么身份限制，只要是羽国之人，且年龄不超过者皆可，不过这看似简单的牵扯灵力，实则确实凶险极高，只能依靠那些孩子自己完成，别人是插不上手的……。”

一口浊气呼出，白子柒有些感慨“你自己想想啊，这些孩子也只能凭借感觉来运转那一丝灵力。对于一个第一次运转灵力的人来说，你觉得成功几率能有多高？打个比方，就像第一次教小孩子用筷子吃饭就要求他就必须成功。而且这一丝灵力至少要运转一百零八个周天才有可能激活自身灵脉，这对身体和精神上都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灵力运转出错的话，轻则灵脉受损，重则内脏受损，四肢残废，有些身体都会爆炸一命呜呼，所以每次这启灵祭结束的时候，整个场地上都是血泪交融……哭喊震天啊……”白子柒叹口气。

雷孽听完，他知道白子柒告诉他这些事的意思，是告诉他虽然他少了份选择，至少也多了份安全，心中确是暖意更浓。

这峡谷中虽说食物和水源都不成问题，但只要一入深秋，夜里山中寒气确实会让人不舒服，几口酒下肚，雷孽和白子柒便早早各自上床休息了。

可毕竟两人居住环境特殊，随时都要提防野兽，所以即使睡觉的时候都要留个心眼，不会睡得太熟。

雷孽躺在床上，正觉睡意上涌，意识有些模糊之际，突然听到远处轰隆隆一声，那声音似乎是从极远之处的天空传来的，虽然极远但却非常清楚，起初他还以为是雷鸣，可随着一阵破空声由远及近，却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向山谷方向疾速而来。

雷孽心中一惊，翻身便从床上一跃而起，还没等到他站稳，巨物撞击声与巨石滚动声就再次传来，同时他觉得似乎整个山谷都震颤了一下，犹如地震。雷孽稍一犹豫后走至洞口，露出半个脑袋向外望去。

月光皎洁，雷孽看到此时他们居住的山洞对面，那崖壁上，已经崩出一个豁口，碎石正不断地向下滚落，崩塌处灰尘弥漫间，却能隐约看到有一只巨型鸟兽趴伏在地上。

这鸟兽全身羽毛赤红，头上有三根淡金色羽毛高高翘起，双眼半闭，一只翅膀伸展着，铺在地上约有五丈长，另一只翅膀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泛黑的伤口，像是被火器所伤，全身其它位置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把周围地面染的鲜红。

山崖上的落石不断落在鸟兽身上，逐渐将它掩埋，可它却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

鸟兽的血液逐渐流近了洞口，雷孽这时才注意到，散落在那血液周围的枯枝落叶蹦出小火苗，发出了呲呲之声，隐约间有阵阵的热浪袭来，周围的温度都开始缓缓上升。

雷孽从没见过这种鸟兽，好奇心瞬间涌出，想过去一探究竟，刚踏前一步，突然一只大手从他背后伸出捂住他的嘴，紧接着往后一拖，雷孽瞬间感觉脑后勺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上。

“白痴，不要命啦！？”一句紧张且低沉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原来由于雷孽看的太入神，竟连白子柒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都浑然不知。

“老爹，这是什么东西？”雷孽虽然嘴被捂着，支吾着小声问道。

“不清楚，我也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很像祖神……“白子柒声音有些颤抖，嘀咕道。

“祖神？”

雷孽心中一愣，他对这名讳可谈不上陌生，羽国祖神圣凰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