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愈发浑浊,你的白发愈加刺眼,我天真的认为是在我的眸子与黑发的对比下才显得这般苍老。
我知道你不是第一个抱我的人,却是这辈子抱我次数最多的男人。
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更是我举世无双的父亲。
小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你的身形很伟岸啊,那样的高大,被你背着时总是不由自主的认定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堡。
前几年过年回家我还会调皮的从离你几步远的地方嗖的一下蹿到你身上,我这么不着调的性子愣是感觉到了你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我当时就想这大概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吧。
年少的时候要是别人问我“你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啊?”我肯定喜滋滋地说“当然是爸爸了”当时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虽然一直在外地打工鲜少回家,但是每次一回家都会带好吃的给我,印象中最深得就是小学时给我买的《安徒生童话》,我喜欢的不得了,在爸爸的强大光环下,妈妈就显得逊色许多,妈妈经常会打我,不听话时,不吃饭时…打的多了,就愈发的不喜欢妈妈了,每天都期待着爸爸能够快些回家。
如今,可能是因为女孩子的缘故,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妈妈聊,给她说学校发生的趣事,最近的心情…和爸爸之间除了沉默,似乎还是沉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每待要说话时,就像气球被扎了个洞,瞬间泄掉了所有的声息。不是无语,只是无言。
我时常盯着如今经常胡子拉碴的你,想象着六七年前开家长会时好友说的那句“你爸长的很帅哎”,我有些难以想象好友的眼力。面前的你分明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大叔啊,以前还算伟岸的身形如今分明有些驼背,以前亮堂的额头如今分明多了几条沟壑,甚至你也经常拉着我的手说“孩子的皮肤就是好,就是不一样”。
以前只是随大流的觉得一个家庭不能少了爸爸妈妈,直到那次我切身体会到那种惊心的刺骨的恐惧才真正懂得。
说实话,具体的日子我真不记得了,但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春天的普通日子,那天我看见你躺在四方桌的长条板凳上,并不热的天气,你竟然满身的汗,我看到你捂着肚子的手青筋暴露,你咬着牙的模样让我觉得随时都可能像电视那样吐出血来。直到你被妈妈和爷爷手忙脚乱的抬起来,我才听到你破碎的不能在破碎的声音,你让我放心,在家看家。
所有人都走后,我才从懵的状态中转醒,我陷入了无休止的害怕中,就仿佛自己被关进了黑屋子,周围包裹着的全是恐惧,像潮水一样一浪盖过一浪的全部涌过来,我就是那个快要在恐惧中溺死的人。
我从没见过你那样,我害怕你生了什么重病,我甚至试想着未来没有你的日子我们一家人要怎么度过,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最重要的器官被一点点揉碎然后再给你撒上盐的那种蚀骨。我不敢想如果真的有了什么意外,我会怎样,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站在供奉观音的面前,双手合十,默默地说着保佑爸爸快点好起来的话语。
我想对于我而言,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超过生宝宝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的,可能就是那天我所经历的无边的恐慌吧。
寒假在家的时候被你打了一巴掌,说实话,我心里是特别窝火的,觉得我已经这么大了,你再打我那岂不很是没有面子,而且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啊,你凭什么打我呢?
印象中你不像妈妈,你打我的次数真的甚少,小的时候好像正赶上你心情不好,我又犯倔被打了一耳光,当时也很难过,却没有今天的颜面尽失的感觉。
你第二天问我昨天是不是生气了,我真的是黑人问号脸,我表现的那么明显难道看不出来吗?其实心里还是原谅你了,觉得你只是放不下面子,那我就只好把要求放低点喽。
上大学后,本来不多的见面时间更是少的可怜,有次我回家跟你通电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你突然说我是你的小公主,真的很兴奋,特地发了动态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真的是极少极少的。
我们的爱人不一定能把我们宠成女皇,但我们的父亲却会把我们宠成公主,一辈子的那种。
我经常看着镜子里那个带着边框眼镜的人,幻想着假如我不近视该多好啊,一定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姑娘(臭不要脸),所以我有段时间特别不喜欢你,觉得是你眼睛不好然后遗传惹得祸。
后来有天我趴着写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眼睛已经撞在了课本上,我近视还能有别的理由吗?想起了,我第一次被说眼睛不对劲时,就是你说的,你说我眼睛看东西很不对劲,我不乐意了,你语重心长的说我是近视眼,对近视很清楚。再然后呢?再然后我就成了拥有四只眼睛的人。
说实话,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写父亲的文字,却发现自己能记起的仅仅是这些片段,像是零散的珍珠,起先我找不到用来串起这条珍珠项链的绳子,把这篇文章写下来才蓦地发现我找到了绳子,而且是世间无价之宝——父女之间扯不清的那份感情。
冰心说“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便不是父爱了”,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我们之间更多的是无言,可是我们对彼此那份不曾说出的感情同样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