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季节,天公漫酿了几次彤云,雾霾也有好几回将整个世界笼罩起来。但是久盼的北国之雪却迟迟没降临。
原来今年又是一个暖冬。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下雪对北方人来说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了。感觉整个冬天都在阴沉和萧瑟里度过,虽然苍茫的况味也是难得的一种享受,但毕竟缺少那一夜落雪后启窗的惊喜。时间若是倒推十几年的话,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童年虽然在贫乏和压抑里度过,但是起码到了冬天,总会下一两场纷纷扬扬的雪。飘飘撒撒的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整个人会想,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童话存在吧。要不然那灰白的屋脊,荒草漫长的颓墙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全都变了模样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接过母亲手里的一大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呼呼的倒进胃里,觉得周身俱暖。冬日里缺少玩具的孩子们当然不会错过上天给的游戏机会,自不必说打雪仗,塑雪人,即使是在雪地里循着痕迹追野兔,一路疯跑,累了就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气这一回事就足够消磨一个上午或午后的了。
落了雪,自家窗台上冬储的大白菜将要吃到一半的时候,年根也就到了。大人们为着过年钱发愁的事总是和小孩子们不相干,捏了几角零花钱就觉得自己是阔人的我总是喜欢跑到街上的小店里,踮起脚尖,在高高的柜台里换一大把饴糖回来,(我们那里叫做糖官的东西)呼朋引伴的一起大嚼一通。老人们说腊月里吃糖官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好让他在玉帝爷那里少言人间的坏话。灶王爷的嘴粘住了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嘴确是被粘住了。那并不高明的甜味从嘴巴,喉咙里,一直延续到心底。小小的富足感和安逸感于是在我的童年里便成了难得的记忆。若是再冷一点,河里里结了冰。游戏的项目就又增加了不少,抽陀螺,摔跤自然很有趣,但一串人互揪着棉袄棉裤从高处顺冰而下的激情,总使我愿意付出因为棉鞋底被磨的菲薄而被母亲责难的代价。这对于在学堂里念书一向认真的我来说不能不算是小小的叛逆。只是流光易逝,被磨去的鞋底自然可以换做新的,而磨去的岁月怕是再难找回了吧。
如果除去那些陨落的欢声和童时的天真只有几回还在梦里出现的话,我真简直不知道我是否真真的过过那些岁月。十几年间,恍如隔世。暗黄的记忆自然不能抵挡如今身边的滚滚尘事,为了生计疲于奔走的我,这几年虽然仍旧像孩子一样的对人情事故蒙顽不化,但是额头上碰壁的累累伤痕总让我乖巧了不少。拍案而起和直言不讳的蠢事当然不会去做了,即使是连平白受到的不白也都安于接受。我信奉吃亏是福,恪守中庸之道的如今,再过一些时日怕是连这些童年的旧梦也不会做了吧。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何止是时间,人之初,性本善的人心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