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阿蒙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回忆着昨晚梦里出现的场景——奶奶穿戴整齐坐在床沿上,微笑着朝阿蒙招招手,唤她过去。阿蒙甩甩头,她不愿去想,奶奶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有牵挂的人,就去不了好地方了。
屋外已经响起了“南无阿弥陀佛”的念经声,阿蒙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后走出房间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爸爸妈妈都在忙,事无巨细都需要他们亲自经手安排。阿蒙转身去了厅堂,守夜的人已经散了,灵堂只剩下奶奶安详的睡在水晶棺里。脸上抹了脂粉,嘴巴涂了口红,看上去也有了些好气色。
“只是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吧。”
屋外突然响起了唢呐声,阿蒙往外一瞥,是亲戚们陆陆续续送祭礼来了。爸爸妈妈跪在一边叩谢。阿蒙突然有了一丝真实感,她明白奶奶是真的走了,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阿蒙觉得心中万分悲恸,她转身走进房间,终于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我太坏了,我为什么没有多关心过她,我真是太坏了。”眼泪沾湿了毛衣,可是掉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奶奶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表哥们陆续从城里赶了回来。阿蒙正跟着一群老太太坐在灵堂门口折元宝,还没等车停稳二表哥就迫切打开门跑了下来。
“外婆,我来晚了。”二表哥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额头在地砖上磕出了血,周围的人慌忙把他拉起来。“你外婆生前待你好,你这个样她会走得不安心。”
“说好了元旦回来看她,怎么就走了呢。”二表哥用手背抹了把眼泪。“以后我再也没有家可回了。”
二姑去世的时候,二表哥才刚会走路,二姑父再娶,奶奶怕他受委屈,更多的时候把他带在自己身边。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他外婆的眼里,一直都是个孩子。
阿蒙见不得这种场面,也哭了,她怕别人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一直低着头,手上还叠着元宝,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金箔纸上,落在青砖地上,消失不见。
晚饭过后,吊唁的人陆续回家了,法师依旧念着超度的经文,除了二表哥,其他的哥哥们也回去休息了。爸爸两天没合眼,靠在椅子上眯了会,妈妈在给爸爸的膝盖裹上毛巾,跪了一天,爸爸的膝盖早就血肉模糊。
外头的法师们又开始唤爸爸的名字,继续磕头,捧牌位,再磕头。
妈妈让阿蒙去邻居家睡,说夜里大人们还有很多事,在屋里也睡不好。阿蒙想了想,去喊了二表哥。二表哥让阿蒙先去休息,他累了就躺着睡一会。
阿蒙点点头,她知道二表哥是个实心眼,劝不动,便跟了邻居大姨回去了。漆黑的乡间小路上,阿蒙回头便看到了那间灯火通明的青瓦屋,那是她的家。
可是,再无人迹可寻的屋子怎么能被称作是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