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遐想
Dream
我梦见了晚年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他的身体一天天羸弱,随时有可能离开人世,结束他一生钟爱的表演事业。跟表现派论争了一辈子,跟匠艺斗争了一辈子,他有些疲惫了。求助了一辈子天性,临了才恍然,有些东西,天性无能为力。他缓缓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亲爱的上帝啊,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吧!我可能越来越接近表演的真理了。
可上帝摇了摇头,生命的火车按时到站。也许上帝想说,戏剧,是遗憾的艺术。
今天是他74岁的生日,高朋满座,桃李满园,“啪”地一声,有人被绊倒了,一个记者踉跄地走了过来,问“请问您觉得谁是您真正的继承人?”老爷子面无表情,慢慢地闭上眼睛,几秒钟之后,缓缓睁开,平静地说:“我只知道一个导演,就是梅耶荷德。”捍卫了一辈子内心体验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最终选择了那个被批判形式主义关进监狱的梅耶荷德。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他对朋友说:“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现实主义者。”
艺术中永远不变的到底是什么?
他每天听到时钟在耳边滴答滴答,他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他的“新方法”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还没有起好名字。日益稀少的时间,日渐衰退的机体和记忆,原来表演艺术研究到最后,是一个又一个的矛盾,演员与角色的矛盾,体验与表现的矛盾。表演之道,常行于当行,止于不可不止。他知道死后世人一定会误解他,因为艺术的研究本就是一个不断探索改进的过程,而世人喜欢的是抓住一个点,然后把它当作你的全部。
梅耶荷德
我突然醒来,风扇嗡嗡,汗黏着背心,想起了另一个人。
纳粹上台,战争,流亡,政治这个字眼从未在人们头脑中这么具体。
他出生在一个风云际会的年代。
他说:“我不相信有神,因为我不能接受我不是神。”
他有过很多女人,但跟她们都不仅是肉体关系,他说:“我爱她们每一个人。”
他叫布莱希特。
他不能接受纳粹用戏剧给人民洗脑。他看到人们在戏院里,身子靠在椅背上,精神紧绷,神情呆滞,“他们睁着眼睛,却并没有看见;他们在听着,却并没有听见。演员表演得越好,这种入迷状态就越深刻,在这种状态里观众似乎付出了模糊不清的,然而却是强烈的感情。”看完之后走出戏院,继续重复原来的生活。大力推崇现实主义是一个政权维持稳定最好的选择。他说,我们都是科学时代的孩子,各种科学技术从未像今天这般发达,可是人们的思想却跟不上科技的发展。他提倡要“用知识的渴求代替在命运前的恐惧,用对人的帮助代替对人的同情。”
戏剧应该发挥它的教育功能,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娱乐。“他们获得娱乐,是借助从解决问题中得来的智慧,借助对压迫者的同情转变而来的有益的愤怒,借助对于人性的尊严的尊重。”为了适应这种戏剧的要求,要求演员与角色的关系是“若即若离,不即不离,观察和评判”,用一个公式来表达就是“离开-进入-离开”。一种新的戏剧诞生了。
布莱希特是幸运的,他活着看着纳粹倒台,在他去世之后,叙述体戏剧传遍世界。
世界是个大舞台,我们每个人都是戏中人,也都是戏外人,纷纷扰扰,终究是个过客,什么是不变的?我们又能改变什么?
我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THE END-
本期作者:钟长青
空间戏剧责编: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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