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又一次的失去
下午我一进办公室,发现李胖子端坐在我的座位上,旁边有几个身着制服的办案人员。我心头一紧。这一次,李胖子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说,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我们走一趟吧。我说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拿了两件衣服。李胖子夺过去看了看纽扣。又看了看裤子的上拉链是不是金属材料。然后示意一下。两个人过来,架着我就往外走。我一边走,一边思想,看来这厂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起码我就和厂长这个座位犯冲,要不,那来这么多的事儿呢!
事情就集中我是否收受贿赂上。而那只玉蟾蜍就是集中点。我对李胖子说,那算什么贿赂啊。顶多一千块钱了不得了。不就是一个工艺品吗?李胖子说,你还真走眼了。那个东西是用翡翠做的,市值在二百多万。这是其一,第二,我们找了专家,那个东西是明代皇家饰物,是国家二级文物。好像也不是你有权力收藏的东西。小子,你问题大了,知道吗?我的心哗地一下子,就像泡在冷水里,贺雨曼从那里弄来的这东西,可要我的命了!然后接着两天,就是没完没了的提审。我照旧还是那两句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有一天,胖子兴高采烈来找我,说,你招了吧。贺雨曼已经说了。我大惊,你们把贺雨曼也关进来了?
现在不是你问我,而是我们在问你。怎么样?说还是不说
我说你让我说什么?
谈谈你们的关系
没什么好谈的,你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判决不是我们检察院的权利。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在一个星期后就被放了。原因是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支持对我的指控。后来我才知道。有一个非常大的神秘人物为我进行了秘密作证,证明了我的清白。李胖子给我办手续的时候,还犹有不信地说,看不出你小子还有背景。我说,我没有。只不过因为我是清白的。一出门,我突然笑了,迎接我获得自由的阵容可谓超豪华。为首的是蒋东园厂长及厂三大班子,以及第二车间的所有员工几乎全到了。亲友团里有贺雨曼,杨笑笑,还有连璧姐妹。郑子轩他们。我想向他们挥一下帽子致意。才发现没有戴帽子。就一边走,一边挥手。走到近前,我先向蒋东园打招呼。说,看你们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迎接英雄呢。
蒋东园面沉似水。你早晚因为你这张破嘴毁了你自个儿。我真心地说,谢谢你们。
算了吧,再说了,你出来也不是因为我们尽力。
那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惊动的范围够广的。
我在里面也听说了。
正在说话,连娜跑过来了,说,姐夫瘦了。胡子也长了。不过更帅了。更男人气了。我呵呵大笑。连璧没怎么说话。我看了看她,她说,快去洗个澡吧。难闻死了。我故意抬起胳臂来嗅了一下。没有啊。挺好的。要不你闻一下?连璧躲的远远的,我先回厂里吧。我抬头寻找贺雨曼,却发现她不见了。心里苦了一下。
我一回到厂里,几个厂长都坐在我的办公室里,问长问短。可是过了一会儿,该问的也都问了,几个人还是没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面面相觑。我警觉起来,怎么了,有事吗?蒋东园讪笑着,也没说话,我憋不住了,是不是厂里有什么事?几个副厂长看着蒋东园。蒋东园很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说,二车间生产这段时间一直不顺。所以…… 何小亮是干什么吃的?大家又不吭气。我看看了大家。其中有一个人迅速地瞄了蒋东园一眼。这个细节被我看到了。怎么了,何小亮怎么了?蒋东园又高声道,他不干了。我问为什么。蒋东园说,他几次让我给他提高主任津贴。我没同意。他就不干了。我皱着眉头说,还真没看出来。这个何小亮竟然是这种人。我说那我到二车间看看吧。蒋东园说,你看你刚回来,也没有休息好。还是明天去吧。话虽然这样说,可眼神却明白无误地盼着我马上过去。我当然能看出来。我笑着说,真的吗。那好。我再歇一下午吧!蒋东园顿时神色大变,一副想敲自己一顿的样子。又干咳两声。又挠头。我换好工作衣就出门去了。
厂房早已一片寂静,设备静静地趴在好里,没有一丝生气。机壳外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细灰,厂房里没有见几个人。只有机房的灯光还亮着。我就走了过去。里面没有人。茶杯里的水却还是热的。
我一页一页地查着生产记录。看设备的运行,心中大约就有了谱。没什么大问题。肯定是有人想提高主电机转速。被保护装置启动了保护程式。而后有人想甩开保护装置,却没在电脑中进行修改,导致主电机不能启动。或强行启动后频繁掉闸。我暗笑,这个想提高主电机转速的人大约就是蒋东园先生了。我正在看着,一个人偷偷地溜进来。一看我,惊喜地叫了声,巫主任,你回来了?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电控小组的小宋。我笑着打了招呼。说厂房里的人都到那里去了。
没什么事,都到外面去了。
何小亮呢?
他不干了。
为什么?
小宋迟疑了一下。听说你被关进去了。第二天,蒋东园便下令把生产速度提上去。何主任他不干,说设备的磨合期未过。不能提速。再说,产量也已经很高了。蒋东园就亲自跑来,在现场就下令就地免了何小亮的主任职条。由刘文丰任主任。
我笑:真够雷厉风行的
结果开始提速。到下午,齿箱就开始有异常声响。然后,电机掉闸。无法启动。蒋东园命令我们把热保护装置从主体设备上分离。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照做。但是主电机的状态却始终稳定不下来。所以就没法生产。
何小亮到哪里去了。
听说在街上开了一个电脑店。生意还挺好。我冷笑一声。挺好?我不搅黄了这孙子。
在街面上。有一个小电脑店。新做的招牌,取了个名叫“亮亮”电脑店。里面人还真的挺多。
我想了想,嚷着就进去了
我说,谁是店主啊。你是怎么做生意的。在你这儿买的电脑才几天啊。就老是黑屏。你卖的是不是假货啊。店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我。何小亮吃惊地回过身来,一看是我。就笑,厂长,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啊。我继续大喊,你少来这一套。先说,你电脑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出毛病。今天要是说不出一个道道来。咱就没完!何小亮笑着跟周围的人解释说我是他的上司。我说没有的事。大家别听他的。不信你们看。我来到一个准备出售的电脑旁一通敲。电脑立刻瘫痪了。这下,顾客可乱了。纷给叫嚷起来。其它准备买的人一看就悄悄地溜走了。何小亮火了。说你闹够了没有。知道我开这个店多不容易吗?就这么给你搅了?
我说,你知道我用你,提你多不容易吗。为什么你也走了?
何小亮说,那是他没法干了。我说,不还有我呢吗?
他说,谁知你什么时候出来啊。外面传的可凶了。说你光是贿赂就收了二百多万。光情人就三十多个。大概是出不来了。
我呵呵大笑。我还真有心找这么多,这是谁这么了解我啊…
当天下午,设备就开始正常。厂房里又是一片轰鸣声。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我这才想起来没有吃饭。蒋东园说,我请你。我问他,何小亮怎么办?他很是为难了一会儿,说任命已经宣布了。我说那还让何小亮到街上卖他的电脑算了。蒋东园咬了咬牙说,刘文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算了吧。还是让他回来当主任吧。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脑,贺雨曼的手机老是关机。我回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这一切事,就好像做梦一样。从主任到厂长。别人十年走的路,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的路。我一年就走到了。我没有任何强大的背景,没有任何可称道的资历。也没有足够的金钱。但却难以置信地走到了副厂长的位置。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命运的巨手托着我一样。心里却总是虚的。我曾好几次做梦,梦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发生嘶哑绝望的嚎叫。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到底那个是梦,那个是现实。我真的有点庄周梦蝶的迷惑了。因为我的人生中充满了太多的不可能。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小了,在农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可在这里。我却依然空身一人。当然我的生活从不缺乏女人。可就是她们却总是像一团云一样,包围着你,可是你真要去追逐,却发现除了留下一把伤感的水汽,你什么也不会得到。从我走向领导岗位的那一刻起,我的金钱虽不至于让我尽情挥霍,却也足够让我体现我的潇洒与大方。要是一个人能拥有这一切,我想他会满足,可是我却下意识地感到一种死神正把我的生命一丝一丝地抽去时那种无奈与恐慌。我不想把我的生命就这样耗在这一个充满烟尘与油污的地方,我内心觉得我更像被困的一条狼,宁愿在猎人的枪口下和死神赛跑,也不愿顺风顺水地就这样到老。正在一个人胡思乱想。手机忽然响了,倒吓了我一跳。
我在你楼下
贺雨曼坐在车里,一个人抽着一支烟。烟斗里满是烟蒂。我在楼下半天了。想上去,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我说为什么不合适。她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要走了。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她说,我早就说过。这边的生意走向正轨。我就会离开。我出来时间太长了。股东们的意见很大。我不能不考虑。我在这里留了一个办事处,小刘专门负责这边的生意。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贺雨曼回过头来,她瘦了很多。我惨然一笑。走吧。你们都走吧。你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开车欲下。贺雨曼拉了我一下,说,我湿了……
我发现过完春节后的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来年八月份了,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
贺雨曼走了。
走时特意告诉我是早上九点二十三分的航班。那一夜。我们没有一起。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说好吧。早上给我电话。她说好的。我静夜没睡。到了早上七点,就打电话给她,手机关了,客房电话没人接。我赶紧去找。结果服务生给了我一封信,我打开一看,是贺雨曼
学飞,我走了,我坐的是昨晚的红眼航班,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到了上海了。之所以骗你,是怕你来送我时,我管不好自己的眼泪。我的意志会崩溃。我怕我会改变主意而不顾一切地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对你,对我未必会是好事。你还年轻,你的前途不能让我就这么给毁了,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太自私么?人生总是有许多的无奈与身不由己。认识你,我不知是老天对我的厚爱还是惩罚。但,认识你,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相信我,我会永远把这段记忆放在心里。学飞,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就像你爱沈雪,爱张子菁一样。对于她们,我一点也不介意。可能就是由于她们涓涓细流般的爱情才让你的心灵变得那么清澈和晶莹。你永远是那么孩子气,又永远是那么稚气未泯。每当清晨的阳光洒进窗口。我醒了,看到在我怀中熟睡的你,神情是那么安逸。长长的眼睫毛有时还是湿漉漉的。我就忍不住笑了。看着你天真的样子,很难相信晚上那么疯狂的人就是你。张子菁说对了,你真是一个特别孩子。我有时就想,要是时光就在这时停住多好,让我们就定格在这一刻,阳光,窗户,床,还有熟睡中还不忘紧紧抱着我的你……。可是人总要回到现实中来。我有丈夫和孩子。我也爱他们。而我和你,却不会有结局。别了,我走了。如果你哪天来上海,请告诉我。不求欢爱,那怕就是在匆匆的人流中隔街相望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再见
曼
我发疯地冲到机场,来回张望,盼望贺雨曼在登机的那一刻忽然回心转意,留了下来,等着我的到来。我在人流中穿梭,我幻想正当我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时候,贺雨曼就会突然站在我的面前,笑盈盈地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告诉我,她是骗我的。
一班班客机呼啸而起,从我的头顶飞过。直刺远方。我的心也被带走了。空落落的。一段感情就这样硬生生地连血带肉地扯下让神经暴露在空气中被细菌啮咬着一样。疼的无可奈何,疼的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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