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柜里一直挂着一件旗袍,立领小盘扣,数片浅绿摇曳在银白上。
避开喧嚣,她静在岁月一角,如兰似莲,优雅又孤傲,与其他衣裳格格不入,就像白话文里的一阙花间词。
说起旗袍脑海里总会浮现一幅画,杏雨春花,白墙黛瓦,乌篷船摇过拱桥,女子黑发如墨搭在双肩,撑着一柄油纸伞,一低头,满是温柔,一抬眸,不胜凉风的娇羞,踏过青石板铺成的路,一步一莲花从烟雨蒙蒙里款款而来。
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画里来的女子。我想每个女生都会想象自己未来的模样,那是小女儿心思流转。
买这件旗袍的那年我十五岁。看着那婀娜多姿的模特,不禁想起了民国里一个个有芳香四溢的灵魂,还有那一朵朵绽放在老上海的各个角落的女人花。
转动的唱盘轻哼着歌,身着旗袍的她们或是坐在窗前读着新旧交替的故事,或是走在街头,一步一开叉的旗袍透着性感与柔媚;还有的云鬓高挽,吐气如兰,踏着节奏的舞步,把露骨的含蓄,温柔中的风韵发挥得淋漓尽致。
再也没有其他衣服能如此灵动的展示女人的美。
总觉得她在那些眸光生动,媚眼如丝的女子身上流动,就像一首诗绕过温婉可人的白玫瑰,淌过娇艳明媚的红玫瑰,时而书墨飘香,烟水迷离,时而玲珑有致,冷艳高贵。她们诉说着恋恋红尘里的缠绵悱恻,还有丝丝切切的动人心事。
把时代定格成经典,把沧桑蜕变成风景。
对旗袍的喜爱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而是骨子里生出的情意。我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的这件素色旗袍,我知道有一天她肯定会适合我。尽管眼下自己并不适合穿,仍然毫不犹豫的买下,挂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心血来潮时,对镜自赏。
十八岁生日那天,打开衣柜,满心欢喜,想用最美的方式与青春告别。
她已陪伴我三年,在微胖界女孩的世界里,她是月光下的秘密,怀揣心事躲进黑夜里。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穿上她,做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在过去的三年里,每一次尝试都是“减一分就好”,穿衣过程总是困难重重,戛然而止。
那一天,也是细雨如斯,喃喃自语里透着一丝坚决,轻轻拉上拉链,我以为会如以前那样,停顿,慌张,失望。没想到,一路绿灯,欣喜之余,我赶紧去找出那双浅绿色的小皮鞋,撑一把淡绿色的伞,出了门。
穿梭在校园的风雨里,每每碰撞到他人的目光,含羞草一般立马低下了头。
驻足在竹海间,手中的书正是戴望舒的《雨巷》,情意绵长。
遇见,原是如此简单。
小情调的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把我们逼近了竹林的茅草亭,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那一刻,我想到了书生与妖精,想到那书页里一则则偶然与必然的爱情,呸呸,我赶忙打住那天马行空的思绪。
时间停转,故事刚好开始……
最美的年龄遇上爱情,并且以最美的姿态呈现,以至于到后来,你时常说我们是天作之合,而我也觉得是命中注定。那么多人,偏偏是你;那么多日子,偏偏是那一日。这恰到好处的幸福是修过几辈子的福气?
雨下了多久我并不知,我的内心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充斥着,我们聊着校园里的变化,自己的生活,还有各自的家乡。美好且简单,好像多年的老友,有诉不完的衷肠。
回家后,内心的悸动还没平静,脱下衣裳,洗后,挂在阳台,那晚,做了一个旖旎的梦,而那梦,在后来的日子里竟然一步步成为现实。
昨夜,你风雨兼程赶回家,我们聊起了往事。你拿我打趣,”那会儿穿那么美,是专门在等我出现吗?”
我笑而不语。
其实,并不是刻意,我只是想圆自己一个梦,却在意料之外把另一个梦也圆了。我百口莫辩,自己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刻意。
世上的事,有多少马蹄上的错误,而有的错误却被未来的日子酿成一坛青梅酒,值得在灯光下举起高脚酒杯,好好品尝。
你问我怎么再也不见你穿旗袍。
“不想故事太多”。
你哈哈大笑,“哪有人这么自恋的!”
我才意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太多歧义。而我想说的是那旗袍上有太多的故事和联想,我怕自己的笨拙显示不出她的美。况且于我而言,再也不用做那丁香姑娘,尽管生活并不只有甜蜜,琐碎里满是烟火气息,我,喜欢这样的清欢。
一盏茶,一首诗,一个温暖的家,值得我用一辈子去守护。
当岁月一页黄过一页,隐秘的心事还是在某一刻显山露水。
我仍会在车水马龙之间寻觅内心的栖息地,就像十八岁那年身着旗袍找回自信一样。
触过那件素色旗袍,总忍不住莞尔一笑,手指沿着那浅绿色如藤蔓缠绕过似水年华,清新淡雅,推开浮华。
也许,在某一个特殊时刻,我还会穿上她,用美好把时光刻画。
也许,也再也不会。毕竟,许多美好,一次就好。
而她,还会挂在我的衣柜里,纠缠着一场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