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术并不难，难的是做出选择。

——亨利·马什

1

凌晨三点，正是睡眠最好的时候，而南湖中心医院一号手术室的手术刚刚开始。

陈敬德手中的手术刀飞快而准确地划过病人的皮肤，切开后，陈敬德通过腹腔镜探查了肿瘤。在一片深红里，一块暗沉的肿瘤正安静地待在那里，就像刀俎上的鱼肉只等他来宰割，但正是这样的安静才是最为可怕的，因为肿瘤细胞一旦发生转移，对于患者来说就可能是致命的灾难。陈敬德示意助手准备切除肿瘤。

这只是最常见的肿瘤物切除手术，像这样的手术完全可以交给助手来做，但今天不同于往日，这可能是陈敬德这辈子最后一次做手术，再过几天他就要退休了。

切除掉最后一块肿瘤时，陈敬德瞧了一眼心电监护仪的液晶显示屏，患者各方面情况不错，手术完成得很漂亮。不过，手术完成后要等患者完全醒过来才能送回病房。

陈敬德嘱咐了助手几句之后，就回到休息室。

他从烟盒拿出一根烟。当了一辈子的医生，突然有一天要离开这个比自己家还熟悉的手术台，陈敬德是不舍的，但他不得不告别。

“陈主任，患者醒了，已经送回病房了，手术结束了。”助手推开门进来说。

“嗯，今天辛苦了。”陈敬德掐灭手中的烟。

是啊，结束了。

他的职业生涯就此便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他的战场也从此结束了。

此时的陈敬德早已没有了手术台上的抖擞精神，像一个暮年老兵，颓然地站起身解白大褂的扣子，刚解到第二颗，手机响了。

“陈主任，急诊这里有个患者腹痛得厉害，刚刚做了便潜血试验显示阳性，李医生让您过来瞧瞧。”

刚解开的扣子又被扣上。

陈敬德拿起手机就往门诊赶去。

再次扛起战枪的暮年老兵行兵之速不减当年。

2

陈敬德赶到急诊了解了患者的病情，患者是一位已经怀孕5个月的孕妇。近几个月一直觉得腹痛，又有便血的情况，平时都不在意，因为孕期吃的东西都很营养，加上最近天气又热，以为只是上火得比较厉害，今天是因为疼得厉害才来了医院。急诊做了便潜血实验阳性，又做了凝血检查，怀疑是大肠癌，刚刚又做了内镜检查确诊是大肠癌无疑。

虽然孕妇的大肠癌是良性，但有些癌细胞会在女性怀孕期间因为雌激素水平升高，导致癌细胞迅速增长甚至转移扩大！并且孕妇这几个月经常腹痛，就说明这癌细胞已经受到了雌激素的影响，这个大肠癌切除手术必须要进行。但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手术风险，而是患者是个孕妇，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会很多。

作为一名医生，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不幸，陈敬德本以为经历了一辈子的生老病死的他，再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会如同手术之后喝的白开水一样寡淡，但是今天不怎么的，总有些伤怀。

大概是老了。

大概，也是怕了。

思虑再三，陈敬德拿着最后的检查结果去病房。

“医生，我今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说话间，孕妇的手还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来回抚摸。陈敬德看着心有不忍，但这终究是事实。

孕妇刚刚面带笑容的表情也变得焦虑，她的丈夫坐在病床旁边，表情绝望，病房的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

陈敬德一脸歉意地看着孕妇，拿出检查单向病人和家属解释，“检查结果显示是大肠癌。不过你们放心，现在还是早期，只要手术切除肿瘤，恢复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医生，一定……要手术吗？”孕妇看着陈敬德犹豫地问，不知何时她竟然哭了，眼泪从双颊无声滑落。

“现在手术，你康复的机会很大，手术虽然对宝宝会有影响，但也不是绝对性的，其次，在你孩子生下来之前这几个月，我们谁也不能预料这些癌细胞会不会转移，不转移还好，一旦转移，或者病情恶化出现其他情况，那到时候大人、孩子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而且这个病，拖一天，你的危险也就更多一点。”

“医生，手术会影响小孩吗？”

陈敬德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后面不说话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

“我是她婆婆。”妇人有些难为情地解释说，“医生……我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了，我不想……我不想我孙子出事。”

陈敬德注意到孕妇脸颊上的泪水更加密集，很显然，跟自己的病相比，她跟她婆婆一样，更担心的是孩子。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你现在经常腹痛，说明癌细胞可能有增长的趋势和其他的变化，如果现在不及时做手术，那你和你宝宝可能都会出现危险。”

“医生，手术我们做！”孕妇的老公突然站起来，下定决心说。

“不行！”婆婆开口阻止，话音刚落又觉着自己行为不对，脸色又缓和许多，“医生，你看，这也不是个小病，做不做手术，我们家里人先商量一下，您看成吗？”

孕妇低下头，掩面拭泪，手还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肚子。见状，陈敬德原本想要劝说病人转院去肿瘤医院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好，那你们先商量着。”

陈敬德走出病房，依稀听到病房里传来那位婆婆的声音，“小圆，妈知道你有难处，可我们老陈家就陈江这一根独苗，你们结婚七八年才好不容易怀上，做手术打那些药对孩子免不了有影响，妈真的怕……”

唉，人心啊……难测。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想到此处，陈敬德又羞又愧。

3

为什么会有劝病人转院的想法？

因为陈敬德自己怕了，在手术台上打了一辈子胜仗的陈敬德害怕了。

他怕自己的一世医名毁于一旦。

陈敬德是南湖市有名的外科医生，从医学生到如今的外科专家，辛苦一辈子才有今天的成就。再过几天陈敬德就要退休了，他只想安安心心地上完这几天班，退休之后陪陪爱人种种花草，全了自己的一世医名，不做那被人质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老兵。却没想到今天却来了这位特殊的病人。

科室里的副主任昨天休了年假，肯定不好把人叫回来做手术。别的几个主治医生，一般肿瘤物切除手术还可以，可这次患者是孕妇，并不能作为一般手术让他们主刀，自己在旁边指导，绝对不行！而且陈敬德也不敢交给他们去做。可如果自己做这个手术的话，万一这个手术出现点差错，那么陈敬德的这个名医身上就会有污点，到时候别说一世医名，安安心心退休都成问题。

毕竟前几年，医院就出现过这样的事，不仅仅是自己医院，整个医疗界这样那样的医疗纠纷又什么时候少过。

孔老夫子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陈敬德知道，这世上，谁都可以犯错，只有医生不行，而且只要是在医院出现的问题，不管是不是在风险内，病人和家属都会把它说成医疗事故，都会认为你这个医生不行。

做医生的，最怕的莫过于此。

从病房出来，陈敬德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回家还要开半个小时车，睡一两个小时又要赶回医院，来来回回太麻烦，陈敬德索性就在休息室躺一会儿，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田护士叫住了他。

“主任，问你个事儿？”

“怎么了？病人有情况？”

“不是，我是想问你，31床这个手术要是病人和家属同意了，您主刀吗？”田护士压低着声音问。

“怎么了？”

“我是觉得这个病人不好弄，您还记得老刘的事吧？您过几天就退休了，还给来这么个棘手的事儿，要不您安排其他人做吧？”田护士看着陈敬德。

陈敬德怎么会忘了老刘的事儿。

老刘以前是医院骨伤科的主任医师，前连年因为一台手术出现意外，名声、事业毁于一旦。当时也是急诊手术，病人是车祸送来的，病情严重，家属不在，但为了救人命，老刘就在没有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之前把病人推进去手术了，结果因为病人伤势过于严重，失血过多，最终还是没有抢救成功，等病人家属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家属就一口咬定是医院的错，是医生手术失误，虽然最后有法医对死者进行解剖，鉴定的确是车祸造成而非手术，但是家属就是要闹，说法医也是医，跟医院都是一伙的！总之，当时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什么新闻媒体也都跟着凑热闹。老刘骨子硬，自己没做错自然不会公开道歉，一时之间医院被推倒浪尖上，舆论压力太大，医院就撤了老刘的职，给家属赔了钱，事情才慢慢平下来。一代名医就这样成了黑医，现在还有不明白缘由的病人戳老刘的脊梁骨。

陈敬德现在要面对的这个手术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做出选择。

“主任，你好好想想，而且我看那个孕妇的婆婆，有点难缠，从住院到现在，问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孙子怎么样了，我们用什么药都要问几遍会不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这手术本身就有风险，以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行了，少说点病人，我开的医嘱你核对一下也休息一会儿吧。”田护士的话听得陈敬德有些烦躁。

“今天晚上是够折腾的。那主任，您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您。”最后还不忘提醒陈敬德，“主任，这事儿您真得仔细考虑，可别把自己这辈子搭进去。”

这一夜，陈敬德辗转反侧，不停地看时间，可时间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陈敬德这一辈子都觉得时间太快，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要挨着时间等天亮。

4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科室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日要多。也是，肛肠外科收了一个大肠癌的孕妇，这也算是一个少见的病例，对于罕见病例大家都非常关注，所以一大早医院各科室都传开了，谁都想参与，毕竟这是难得的经验提升。陈敬德一大早也在看这个病例，以防万一，还请了妇产科、肿瘤科的专家过来会诊。

孕妇除了有点贫血，其他各方面情况都还好，小孩的情况也基本正常。

“老陈，这手术你做啊？”刚会完诊，从病房出来的妇产科的杨主任问陈敬德。

“这我哪儿知道，病人家属还在考虑呢？”

“我又不是问病人和家属的意见，我是问你。”

陈敬德没说话，一心翻看着病例，这两天问这个问题的人太多了，他实在回答不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陈敬德没说话，杨主任继续说：“咱们这一辈子也就救死扶伤的命了，用得着咱妇产科的事儿尽管找我。”

陈敬德心里一阵感动，其实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需要一些理解和支持，否则他又如何下定决心！

陈敬德正要说话，恰巧人事的小刘过来了，“陈主任，这是咱们主任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资料。”

“好，麻烦了。”

“人事给你送什么了？”杨主任问，“退休返聘的事儿？”

“嗯。”陈敬德点点头，拍着杨主任的肩膀说，“行啦，你先回科里吧，有事我再叫你。”

看着人事部送过来的资料文件，陈敬德方才刚被清扫的忧虑又回来了，还多了一层。

前几天院长就跟他谈过这个事儿，医院想让他退休返聘回来继续坐门诊。毕竟陈敬德是名医，继续坐门诊不仅提了医院的名声，对他自己来说也有许多益处。坐门诊总比退休了天天搁家里待着发霉要好，而且门诊就按部就班地看诊就行，工作压力也不会那么大，医患纠纷也少，工资也会是现在的两倍；主要是门诊费还会翻番，所以很多退休医生都会接受这个提议。

陈敬德把文件放到办公室，刚出来准备下楼去肿瘤科再问问孕妇的情况，在楼梯的转角听到有人在哭。

是31床的病人，那位孕妇。

“怎么了？”看着孕妇，陈敬德的心绪越发沉重。

“主任……”孕妇的眼睛哭得红肿。

“因为手术的事儿？”

“我……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得了这个病，我不想手术，我怕影响孩子……可是我在网上查了……现在如果不手术，以后可能孩子跟我会更危险……我……我不想我的孩子有事……”说着，孕妇哭得越发厉害，眼泪就跟决堤的洪水一样，陈敬德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你放心，有我在，你孩子一定没事！”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陈敬德这话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陈敬德就后悔了。这话犯了医者大忌。百分之百、确定、肯定这类词是决计不能出现在医生的词典里的，因为凡事都有意外，所有的病症都可能会突如其来，医者只能救死扶伤，不能决定生死。

“真的吗？”孕妇看着陈敬德，眼中充满了希望。

“放心吧，没事的，你看你要整天这么伤心，你宝宝在你肚子里也会难受，也会影响她的。”

见着孕妇的情况稍微稳定下来，陈敬德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从肿瘤科出来之后，陈敬德懊恼不已。肿瘤科主任说孕妇的肿瘤已经受到了雌激素的影响，现在不做处理，只怕情况会越来越不乐观，可自己刚才还跟孕妇说了那些保证的话，从医一辈子，怎么就在最关键的时候松懈了呢。

那些话怎么能轻易说出口。

可一想到那位孕妇的难处，他确实又生出许多不忍，终究他是个医者。

5

陈敬德到办公室的时候，爱人早就提了饭菜到了办公室。早年因为上班，吃饭没有准点，日积月累的胃就出了毛病，医院食堂的大锅饭哪能那么合胃口，所以陈敬德的爱人每天都会给陈敬德送饭菜。

“今天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爱人软和地问。

爱人也是医院的护士，后来因为陈敬德工作忙，又有了孩子，公婆年纪又大，爱人辞职一心一意照顾家，这些年家里里里外外都是爱人在操持，看着爱人憔悴的脸，陈敬德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没什么事，昨晚忙了一宿，估计是累的。”

“你啊，就是操劳命，都要退休了还一天到晚待在科室里。对了，涛涛给我们订好了下个月的机票，等你退休之后，让咱们去法国玩玩，这一辈子，总算有一次机会能跟你一块旅个游看个风景了。”

是啊，年轻的时候要拼事业，医院忙，又是后生，什么事都得冲在前头，没时间陪老婆孩子，等小有名气之后，发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工作上更不敢掉以轻心，科室里的大小事儿总要担着，就更没时间陪老婆孩子了。本来也想安安生生地干完这几天就退休，好好享受夕阳生活，但是偏偏就遇到这么个不安生的事儿。

“问你个事儿。”陈敬德抬眼看着自己的爱人，“当初，你辞职回家带孩子，后悔吗？”

“有什么可后悔的，多亏了我顾家，儿子才懂事，老公才事业有成！”说到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女人的脸上不自觉地挂满了自豪的光。

“你不是老说可惜了自己那个证，不然现在说不准还真成了咱们南湖医疗界里的人物了。”

爱人坐直了身子，眼睛明亮地看着陈敬德，“可惜是可惜，不过，我洗手做羹汤为的就是你能安心救死扶伤，说到底，我还是尽了救死扶伤的本分啊。”

是啊，救死扶伤就是医者的本分。

作为医者，他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我想好了，这次退休之后，我就在家陪你，退休返聘的事儿咱不想了。”陈敬德看着自己爱人鬓角的白发说。

“好。”爱人笑了，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但陈敬德看着却十分欢喜。

老夫老妻正说着话，一阵敲门声传过来。陈敬德过去打开门，田护士抱着病历本站在门口，表情奇怪得很，高兴又不高兴。

6

“主任，病人和病人家属同意手术了。”田护士把病人和家属签好的手术同意书拿给陈敬德。

病人做出了选择，陈敬德看着爱人，他也做出了选择。

不知道孕妇的家里人是如何商量的，自从同意手术之后，孕妇的婆婆就再没来过医院，都是孕妇的老公陪着她。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做出了本心的选择。

陈敬德抬头看了看外面，外面的天色才刚刚暗下去，回顾这一天的奔波和思虑，陈敬德觉得自己像是在这一天把这一生的时间和要思考的事都用光了。

是啊，今天这一天过得像一生一样。

手术安排在周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过得很快，陈敬德觉着自己还没准备好就已经站在了手术室的更衣室里。

手术室门口，孕妇的丈夫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老婆，没事的，我就在外面等你。”孕妇看着自己的丈夫，目光定格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的丈夫会意，强热泪水笑着说，“没事的，我们的宝宝不会有事的。”

道完别，孕妇被推进手术室，孕妇的丈夫就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一直看着手术室门口的灯。

陈敬德的最后一台手术，医院破例让爱人作为巡护帮他穿上了手术服，系上最后一根衣袋。

“祝你手术成功。”陈敬德的爱人看着他，最后目光停在了手术台上的孕妇身上，“更祝她们母子平安。”

爱人退出了手术室，陈敬德开始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战争。

对医生而言，每一次手术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像这样的手术，陈敬德这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台，但这一次却格外地谨慎小心。

陈敬德通过探头小心翼翼地往肿瘤的位置探查，探头慢慢地，慢慢地接近肿瘤。陈敬德额头的汗水如雨后春笋般先后冒出来，巡回护士手中的汗巾已经被汗水浸透，又拿了一块新的擦去陈敬德额头的汗水，此时的探头在一片血红中准确无误地到达肿瘤的位置，陈敬德屏住呼吸找准位置轻轻一按，成功切下了肿瘤细胞，但是这还没有完成，陈敬德一边观察着显示屏上面的画面，一边轻轻地挪动手中的探头，慢慢地退出。

可就在探头要完全退出的时候，陈敬德发现刚才切除肿瘤的部位出现了一团红色。

丰富的经验告陈敬德，手术部位出现了出血情况。

术后出血是手术中不可避免的情况，陈敬德立马吩咐助手准备止血，刚到出口的探头再一次慢慢地探回到手术部位！

7

“准备输血！”陈敬德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电子屏幕上！

“主任，病人脉搏加快，呼吸急促！血压也降了！”

“立即对病人进行抢救！快！”陈敬德对身边的助手大声喊道！

每个医生对于失败都会有无法抗拒的恐惧感，就好像病人对于疾病的恐惧一样！陈敬德告诉自己！不能怕！怕就输了！不管结果怎么样，自己已经跟这一生的职业做了最好的告别！现在就把它当作一个常规的手术出血的情况看待，不要给自己压力！

陈敬德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样他才能思维清晰地主导这场战争！

出血情况并不是很严重，陈敬德先用吸引器将周边的血洗掉，再根据出血情况和自己的经验找到了出血点，透过腹腔镜，陈敬德夹住了出血点，以达到压迫止血的目的。

看着电子显示屏的画面，陈敬德一丝也不敢懈怠，他甚至都感觉不到长时间不动的手的酸痛感，直到出血慢慢减少，直至没有，陈敬德才敢有所动作，这才感觉到来自手臂的酸痛感。

陈敬德小心翼翼地拿出探头。

直到探头最后安全退出，陈敬德才算是抢占了这场战争的制高点，拿到了最大的胜利机会。

之后的工作便由助手完成，陈敬德退出手术室，用力地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已经没有力气去应和耳边喧嚣的声音，只觉得脑袋嗡嗡嗡地混成一片，浑浊的眼睛更是无法聚焦，他这一生做过的所有手术所耗的精力都没有这一台手术多。

恍惚间陈敬德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陈主任，患者醒了，手术完成了。”

陈敬德笑了，“今天多少号？”

“29号。”

正好是他退休的日子。

患者醒了，手术结束了。

真好。他总算可以安心退休。

退休以后一定要好好陪着家人，至于退休返聘，虽然有高额的收入，但如果要为此放弃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时间，那他宁愿放弃这份收入，安安心心做个退休的老头。

陈敬德浑身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