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突然就变天了，气温急剧下降，黄昏的时候，这条街人还很多，可天黑下来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行人变得稀稀拉拉，似乎冷空气施展了魔法，强行把行人都赶回了家。就连平时显得特别亮的路灯，这时候也变得昏暗起来。

这样的情形不由得让老魏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勺子扔在锅里，看了在一旁切面的媳妇，有气无力地说：“梅子，快不要切了，连个人影都不见，都切了卖给谁啊？”

媳妇没有搭理他，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然后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才低头用保鲜膜把切好的面包了起来，放进一个盆里。一个不大的街边夫妻档，只是卖馄炖和油炸果子，自己腌制的酱菜，给来不及吃饭的路人一个方便。就冲这样的天气，今天的营业额可想而知，难怪夫妻的情绪低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看上去像外乡人一样的四十多岁男人，也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过了，吸着鼻子，朝着小摊四处打量着，看样子是饿了。这个人两只手踹在袖子里，微微地弯着腰。

“您是要来一碗馄炖吗？要不要果子，自家腌制的小酱菜免费！”老魏媳妇梅子看见来了客人，脸上马上绽开了职业般的笑容，热情地询问着。

“嗯……没钱，你请我吃一碗吗？”来人咧开嘴，笑嘻嘻地说。

“你……”梅子一下子就跟掉进冰窟窿一样，来了个透心凉。脸色马上就变了，刚要说什么，却被老魏抓住了胳膊，并且还使了使劲，不但如此，老魏故意往后拽了梅子一下。这样就成了老魏站在前面，把梅子挡在了身后。

“没问题，不就一碗馄炖嘛，我请！您别客气，快到这里来坐。”老魏不顾媳妇板着脸，绕过去伸出手拖着来人胳膊，把他请到了桌子前，请来人坐下了。并且说道：“您坐，稍等，马上就来，我再给您加个果子，开盘自家腌制的小酱菜。”

“哎呀！这可太谢谢您了，不过我得说清楚，钱包丢了，这次可真的没有钱给你们。我就大着脸，白吃白喝喽！”

“别客气，不要钱，不要钱！”老魏说完了扭头就去帮媳妇煮馄炖，临完还不忘给媳妇使个眼色，意思是不让媳妇拉着脸。

02

一碗混沌，一盘果子，一小碟酱菜，来人不客气地吃开了。

做生意的人都有讲究，只要开张了，客人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过来。老魏和梅子两个人有经验，虽然遇见一个吃白食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开张了。既然开张了，就再包一些馄炖，省得一会儿忙不过来。

“老板，你这酱菜很好吃啊！”来人边吃着馄炖果子，边就着酱菜，吃的津津有味，抬起头来，朝着老魏两口子笑着说。

“那可不，咱家的酱菜可是一绝，很多回头客都是冲着它来的。”梅子自豪地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老魏，意思是这人的脸可真大，白吃白喝就算了，还一本正经地夸起来。梅子嘴里轻轻地嘟囔着：“白吃白喝，还不赶快吃完走，在这里夸什么夸，我家酱菜好也不用你夸，哼！”

“可是，你家酱菜花椒放少了，缺少了一点点味道啊！”来人又把头抬起来，笑着说。

“你可以啊！连花椒放少了都能吃出来，真是不简单啊！”

“那是，我当年一天三顿饭，都离不开这样的酱菜，怎么会吃不出来呢，哈哈！”

“你这个人，怎么……”梅子突然发起了脾气，刚想好好损损这个人，老魏就用胳膊肘使劲碰了她一下，让她把话憋住了。梅子侧过身来，狠狠瞪着老魏。她想，今天有些奇怪，要说平常，老魏还真没有这么大方，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疯，变得如此大方，不但如此，还总是提醒自己，不断阻止自己想要挖苦一下这个吃白食的男人。

梅子只顾盯着老魏的眼睛看，却突然感觉老魏手里拿着东西碰了碰自己。低头看时，是一份邻省的报纸，老魏把一块寻人启事让她看，并且先朝着报纸点了点头，又用下巴点了点饭桌那里坐着吃饭的男人。

老魏两口子没有玩手机的习惯，但是两个人都喜欢看报纸。白天没事的时候，两个人在家里，老魏就说过，一般能出现在报纸上，并且占据了很大位置的寻人启事，那家人一定很有钱，现在没有钱的人根本没有能力让报社刊登寻人启事，何况还占据了这么大一块。

报纸上刊登的那个失踪的人，就是饭桌上的人。很显然，这张照片是他春风得意时拍照的，现在饭桌上的人，比那时候要显瘦，尽管长相轮廓特别像。

03

这个人原来是邻县的一个企业家，身价千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企业衰落，亲人反目为仇，要账的把门槛都踩烂了，在没有办法还债的情况下，突然就失踪了，无论家里怎么找，就是没有找到。

看着来人已经吃完了，老魏拿着报纸，走到那人跟前，并没有急着收拾碗筷盘碟，而是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微笑着问道：“吃好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

“饱了，真是太好吃了，太舒服了，谢谢你们两口子啊！”两手合十谢了谢，然后下意识地先摸了摸上衣口袋，又快速地移到两个下面的口袋，似乎想摸摸自己口袋里有钱没有。

“来吧，先抽根烟。”老魏看着他尴尬的样子，伸出手把香烟整盒的递了过去，烟盒上还有个打火机。

“谢谢！”

“回去吧，外面吃得再好，也不如家里，再说，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老魏说着，把报纸摆在了来人的面前。

“唉！失败了，当初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外人逼我也就罢了，都是亲人逼得狠啊！”来人突然愣了愣，叹了口气，很明显这时候有些激动，眼里似乎有了泪光。

“那也得回去呀，总不能一直在外面游荡吧？听老弟的，回去，亲人们知道错了，都在等你。”

“是啊！是该回去了，是有人再等着！”来人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就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自打这个人来到馄炖摊，就在没有人来过。老魏的媳妇仿佛嗅到了什么，一个人呆呆地现在馄炖摊里，欲言又止，只是看着。

突然，来人打破了沉默，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并且用一只手按住了老魏的左小臂，一字一句地说：“该回去了，一年了，自从你们逃出来，我也就跟出来了。你们两口子这个馄炖摊也有半年了吧？怎么？难道把自己的事都忘了，真的重新做人了？”

现在轮到老魏沉默了，他的眼里先是一丝丝慌乱，不过马上就坚定了，他想起身，手臂被来人按着，眼睛也被来人盯着，就像被用了定身法，一动也不动了。本来他还想开口大声喊叫，让媳妇梅子快跑。可是，不但他身体动不了，嘴也没有办法张开，更发不出声音示警，以便让自己的老婆快点脱身。

04

其实，梅子是最早发现不对劲的。当老魏拿着报纸走近那个男人的时候，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就把她包围起来。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也许就是直觉，她背后的眼睛，总能感觉到那个人凌厉的眼神。

老魏和梅子被拷在了一起，那个男人打了个电话，一会儿的功夫，一辆邻省的警车开了过来，车上又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把老魏和梅子压上车，警笛轰鸣，警灯闪烁，转眼就消失在了这条街的尽头，剩下了无人的馄炖摊，在夜幕下无声地哭泣。

老魏和梅花原来不是夫妻，他们在邻县时，都有各自的家庭，都有爱着他们的亲人。自从两个人偶然相遇，就再也分不开了。那天两个人在梅子家里鬼混，被梅子提前回来的男人撞见，用手机给他们拍了照，并且让老魏出三十万了解此事。老魏被逼急了，一不做二不休，将梅子的丈夫杀死在家里。

从此以后，两个人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半年前他们租赁房子的东家，送给他们一整套街边卖馄炖的全套家具，两个人开始在这条街摆摊卖馄炖。其实，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抓他俩的。

夜更深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路灯越来越暗。无人看管的馄炖摊上，不锈钢勺子还有一些其他东西，被一股寒冷的大风吹掉落在地上，金属撞击水泥地，发出了特别难听的声音。这声音传播的很久很久，似乎是有人在尖利地呼叫。又像是那个吃馄炖的人大声地喊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