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了”,我得意的摊开麻将,看着涛哥怀疑的眼神。
习惯性的撸了一下袖子,我伸出右手,拨动着食指和中指,示意着涛哥麻溜儿的给钱。
就是在这开心的时刻,住在斜对门的马哥走进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瞅瞅你们,成何体统,当代的大学生啊,简直是世风日下。”
桌上的人一致的对他竖起了中指,从来没见过大家这么团结。
这货出门的时候,回头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 “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刚刚我进宿舍前,看见导员在和门卫大爷说话,你们赶紧的,待会儿就要来查寝了!”
“擦,你丫可不可以早点说”,坐在我对家的富哥给了他一个白眼,大家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起麻将来。
得,牌是打不成了,宿舍呆着又有点闷,索性就去图书馆吧。
除了麻将以外,我还喜欢看书,偏爱小说类文学。你会觉得有些奇怪吧,喜欢搓麻将的人,还会喜欢看书?在我老家,麻将可真是印证了那句话 “要从娃娃抓起”。小的时候,大人们才不会管 “什么在孩子面前打牌影响不好” 一说,一有空就聚在一起搓麻将。村里的娱乐很匮乏,小孩子们就站在大人边看,然后就自学成才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同龄人,没有不会玩的。不过麻将虽好,只是手上的食粮,还是得填充一下自己的脑子。
我喜欢去图书馆四楼的阅览室,光线充足,视野可以鸟瞰小半个校园,如同自己拥有一片后花园。进门的时候,向右侧望了望,人不算太多,径直朝里走了去。
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对面没有人,只是放着一本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和一本《高等数学》,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特百惠杯子。
在休息的这会儿,我开始对对面的人感兴趣,应该是个女孩子吧,毕竟我没有见过几个用特百惠杯子的男生。至于长相,无从得知,但性格上至少是外向风趣的吧,不然怎么能接受《黄金时代》里王二和陈清扬的的风流往事,怎么会懂的王二的好玩和真性情。
我从书架上取来一本《绿化树》,继续看主人公与马缨花相遇的那个章节。十多分钟过去了,杯子的主人还没回来,她或许是我想象般的那样,穿着藏青色的牛仔裤,一身碎花的格子衬衣,剪了齐肩的短发,头发的末端微微卷起来,脸颊清瘦,鼻梁高挺。
走神了,罢了罢了,待会儿水杯的主人回来就一清二楚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近处凳子被搬动的声音,直觉告诉我,对面杯子的主人回来了。
我下意识的抬了头,看见了她。
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吗?
她就坐在我的面前,额前是松散的齐刘海,内扣在微卷短发波波头里,皮肤白皙,脸颊有一些婴儿肥,穿着一身白色格子衣,像镜头里的邻家女孩。
我在盯着她看时,却没意料到她忽然的抬头,这一秒两双眼睛对视着。我为自己失礼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眼神急忙的转向窗外。而后假装不经意扫到她时,看见她投来的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又继续低着头做她自己的事。
长相不错,笑的很温柔,这是内心此刻的旁白,要不要认识一下?
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点唐突,在十一点多跑到食堂去吃饭了,想着下午再说吧。等我下午再到图书馆时,桌子对面却空空如也。
而后的几天,都试着到图书馆四楼阅览室,她就像蒸发了似的,没有再出现过。我也自然而然的收到富哥他们警告,再不来就被麻将小组开除。
心情低落了一周,而后又在麻将的的碰撞声中淡化了。
再一次遇见她,是两周以后,在一个小型的老乡聚会上,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边上的她,坐在那边聊天。这一次她穿的是白色裙子。
从饭前的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叫沈伶,来自生物学院,家在市里最东边的县城,而我则是在最西边,去一趟估计要6、7个小时的路程。
晚上吃完饭,学长学姐们嚷嚷着要去KTV唱歌,她不好意思的说道自己有些不舒服,不能同去。
如果第一次放弃,可以理解为羞涩,第二次再放弃的话,就是懦弱。
我也找了自己嗓子不舒服的理由,熬过了学长们的推拉,终于抽身出来。我和她一起从饭店门口出来,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位老乡,只是刚出门便和我们分开,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她的边上,“你好,我叫顾一同,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清。”
“嗯嗯,麻将的那个一筒啥,对吧,嘿嘿!”
“你也可以这么来记的,不过是同意的同”,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我送你回去吧”。
“我见过你,上一次是在图书馆里,当时你盯着我看,是不是嘛?”
沈伶的话,让我一下子脸红到窘,咋这么直接?这种感觉,就像你在别人面前演戏,然后被人揭穿一样无地自容。话已至此,也就没什么约束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面相平易近人,温柔,所以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
我刚从嘴里挤出这几句话,就听到边上传来咯吱咯吱的笑声,“老兄,都啥子年代了,套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俗?不过呢,我还是得承认你说的对。”
真是的,表面上看着很温婉的一个女孩,性格里是豪爽大方和直接,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但是也让自己少了不少包袱。
从南门到女生宿舍,大概差不多20分钟的路程,在路上和她聊的最多的就是家乡的事情,喜欢吃什么,去过哪儿,为什么到外地来读书……
在这个秋风沉醉的夜里,内心有些春心荡漾,我揣测她应该是对我有些好感吧,不然也不至于聊的这么开心。
走到宿舍门口时,她照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之前煞有其事对我说 “一筒,给你个忠告,你不要喜欢上我哈,就这样。”
我刚想辩解,她就转身钻进宿舍楼中,留下一脸懵比的我。
这是什么意思?是聊的不错,是有好感,但是我也没那么直接的说出来啊,还没开始,就要遏制住这个势头吗? 就好象她的眼神能直接扫描我的头颅,直达神经末梢,读懂我的想法似的,我倒有些茫然。
转念一想,小孩才是让你做什么,就怎么做,成年人则是不让我做,我偏不。
我加了她的QQ,便翻开她的空间,一条一条读她的日志和说说,一张张看她的照片。
她在市里的重点高中上的学,甩我几条街的那种。日志里的成绩单告诉我,她前两年的成绩很好,在年级上排得进前五十的那种,去个好的985很容易。只是不知道为啥最后来到我们这个学校,这个校区。看着她高三过往,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该不会是为情所困而被影响?我无从知晓。相册里找到一张在教学楼前拍的照片,笑得很开心,如沐浴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与多愁善感的日志相比,看了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让人忍不住怜惜……
我默默的删除了访问记录,退出了空间,坐在电脑前,继续回味着叫我不要喜欢她这句话。
自从上次认识她以后,我开始有意的多接触她,假装忘记了她对我的劝告。时不时的在QQ上找她聊天,好在她搭理我,基本上有问必答,也不是敷衍,也会延伸出很多话题,似乎她忘了对我说过的话。
开心之余,我也就不再探究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姑且把那当作对我的试探吧!
我并不是只想做线上的朋友,所以开始寻求线下相处的机会。好多次我问她都在哪儿的时候,得到的答案都是在自习室,让我这个牌迷不得不佩服,然后转身继续开始搓麻将。不过你要说一点羞愧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想着再说吧。
饭点的时候,会问她在哪儿上自习或上课,然后约她一起吃饭。
去到她自习或者上课的教室门口,见她的第一句话逃不过吃,“沈伶,一餐新开了个砂锅,味道不错,带你去尝尝”,“二餐新出来的煲仔饭不错,走啊,去试试”,“南门的那家馄饨不错,要不要试试?”
这个时候,沈伶都会假装生气的说,“顾一筒,你当我是猪吗?一天天就知道吃!”
“哪敢,哪敢,如果非要这么说,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猪!”
“说谁呢?” 然后就伸手作要打人的样子。
“求不杀之恩,说说想吃啥,这就带你去吃。”
“这还差不多”,看她撅着嘴嘟嘟到。
我习惯性的走在她右边,在她说话时,我会下意识的看她白皙的手,想着某天能够牵起她的手的片段。
这天吃饭的时候,我刚刚咽下一个馄饨,一抬头,看见她在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馄饨皮,若有所思的样子。
“咋地拉?被谁给打击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没有接我的话,看着我说,“一筒,你是不是没事的时候,就在打麻将?你觉得这样有啥意思?”
“发啥子神经,你又不是认识我第一天,怎么今天想起给我说这个了?”我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一脸不解的望着她。
“早就想和你说了,你说来大学的目的是干嘛,总不是天天玩吧?难不成你以后毕业了,凭借搓麻将的功夫去找工作吗?”她紧紧的盯着我的双眼,让我下意识的回避了她的眼神。
第一次聊这么沉重的话题,我的脸上写满了吃惊。她说的很对,我总不能在找工作的时候说我搓麻将厉害吧?学校和专业都是自己选的,唯独老旧的校区让我找不到任何向往中的大学感觉。刚上大学的兴奋,渐渐被这种失落和抱怨所取代,唯有麻将能够在苦闷中给予一丝慰藉。
我应付的嗯了一下,她继续对我说,“作为朋友,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替你难过,你总的想想你以后的未来,总不能毕业后回去啃老吧?”
我惭愧到无言以对的望着她,她继续问道 “你少在寝室呆着吧,要不要来和我一起上自习?”
“啊?”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这不是给我进一步接触她的机会么?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挤出一个笑脸的说道哦了。想起来涛哥、富哥等一众牌友们,心里默默的念到sorry。
我开始履行对沈伶的承诺,开始好好上课,试着没课的时候去和她上自习。为了避免搓麻将,选择早上出门后,就不回去,直到晚上。
刚开始的时候学不进去,毕竟有一段时间的荒废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有想拍拍坐在前面的她说话的念头,有时候会付诸于实践,更多的时候是发呆。不过要是被她转过来看见了,定是嗔怪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索性好人做到底,她让我坐在她的边上,这样对我也就没有视野的死角,我也就不能偷懒了。
老实话,有时候我心里会嘀咕,她怎么这么对我好,还监督我的学习,找不到合适理由,我姑且把这种当作好感吧。累的时候,我会侧过脑袋注视她,看她握着笔认真书写的样子,活脱脱女学霸附体,凭添几分知性的可爱,也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当然,在这后也自然而然的收到过涛哥他们的抱怨,不过没有什么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
从我和沈伶开始上自习开始,两个人一起在空旷的教室独处过,给对方在图书馆占过座,走过昏黄路灯下的林荫大道,看着从落叶缤纷到大雪纷飞。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我俩无异于一对情侣,除了肢体上的接触外和情话外,其他该做的事情基本上都做了。只是她从没提起过喜欢我,偶尔还会笑嘻嘻的对我说“一筒,你可不要喜欢上我哦!”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外面雪纷纷,在去自习室的路上,我踩到一片溜冰上,摔了一跤。等我到了教室后,看见她已经开始坐在那儿了。一坐下,屁股就有点隐隐作痛,应激性的站了起来。
她惊讶的望着我,从她的眼神里,我做好了接受她关心的准备。谁知道这家伙噗哧笑道说一筒,你该不会是长了痔疮吧。声音有点大,引得前面的同学转过身来看着我俩,我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说小点声,说谁得了痔疮呢!
趁这个空隙,我转过去,盯着她的侧脸问到,“沈伶,你为什么这么玩命的学?大好的青春都这么给搭进去了,你该不会是想拿国奖吧?如果是这样,到时候我们去南门的海鲜自助嗨一顿!” 我露出贱贱的笑容。
只是她突然的沉默了,我回想刚刚的瞬间,也没说错什么啊,然后打趣道 “唉,你行不行啊,不会这么小气吧,你要是拿了国奖,海鲜自助就不去吃了,毕竟我的胃也受不了,我们去吃北门的烤鱼吧!”
她还是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开始着急了,“喂,在想什么呢?得,你要是可以拿奖了,按照我的智商,我至少也有个三等奖学金,我请你去吃自助吧,这下总行了吧?”
她突然的转过来,一脸认真的样子看着我,说道 “因为我想转专业!”
“转就转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不还在这个校区嘛!”
话音刚落,我看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猛的一惊醒,带着不安问到 “难道你要去其它地方?”
她轻轻的咬了下嘴皮,小声的说道,“嗯,我想转到本部的经济学专业。”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子,我一时乱了神,目瞪的望着她。
虽然都是一个学校,但是两个校区相距很远,去一趟的公交就是一个多小时。
她用手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我们去外面说。我和她并列的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外面的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丫上。
一小段沉默后,还是她转过头来对我说,“一筒,我在高中的时候,就想着以后去学经济,然后出国”,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只是高三那会儿,感情出了点问题,以至于后面考试的时候没有发挥好,然后来被调剂到现在的生物学专业,可是我并不喜欢,相反还有些讨厌。从上大学开始,我就计划着换专业。你知道的,转专业的名额很少,竞争很激烈,这就是为什么我玩了命的去学!”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这些!”
“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说,但在结果出来前,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劝我好好学习?”
“大概没有人能够比我更懂得后悔的滋味吧”,我猜她是在隐喻那段失败的感情,“好在我后来走出来了,也想明白了。你人很好,对朋友很真挚,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所以我不忍心看你这么沉沦下去,想拉你一把!”
“哦”,低沉的回应道,“所以这一切都是出于朋友之情?”
“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谈论这些,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只有考好了,我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不?”
我没有说话,她将手轻轻的放在我的肩上,继续说道“到时候再说吧,你不是说要拿了奖学金,请我烤鱼吗?你可不准耍赖,”
“谁耍赖了?请就请,你到时候可要来……”
“就这么说定了,回去自习吧。”
又恢复如当初,只是关于感情的事也就埋在了心里,没有再提起。
小一个月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考完了试就要各自回家了。听沈伶的语气是考得不错,我是该替她高兴呢,还是替我自己难过呢?至于我自己,考下来的结果应该也还将就。
约好了一起坐火车回家,之前好不容易抢到来两张硬座票,刚好挨着。路途很长,一路上相互照顾,晚上她困的时候,我也就把肩膀给了她,虽然有点累,但是我很享受。
在火车站一起吃了一顿火锅后,然后就各自坐大巴回家了。在家的时候,每天聊自己都干了些啥,见了什么人。约好一起在线上看一部电影,一起玩游戏……
等到开学那天,可算见到了分别一个多月的对方,我一个劲儿的吐槽她长胖了,沈伶一脸嫌弃的说 “顾一筒,你是不是欠收拾?” 我才放过她。
沈伶不出所料的拿到转专业的资格,就差面试了。那一段时间,总看不见人,消息也回的不及时,只知道她在准备面试,我也就暂时失去了上自习的动力,要么在宿舍宅着,要么去图书馆看看闲书。
再见她是半个月以后,打电话叫我出来,说要请我吃饭。本来还吐槽她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她急了 “顾一筒,你出不出来?”
行,我认怂,谁让我在乎她。相约在南门的厨娘见,屁股还没做热,她一脸兴奋的告诉我,“一筒,我转专业成功了,以后去本部,有我罩着你!”
“厉害厉害,让小哥以茶代酒,祝学霸在本部顺利,披荆斩棘,所向无敌,秒杀他们……”,
“得得得,少在这儿贫嘴”,她一饮而尽。讲真,我替她高兴,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不可忽略的是我内心的另一层感受。饭桌上,还是如以前一样唧唧歪歪,唯一避而不谈的就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想过问她,只是这样的场合自己也觉得不合适,索性改天再说。
一等改天,就到了她要离开的那天。其实中间也没留有多少时间,她前前后后都在忙转专业最后流程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所以也就不给她添乱了。
我亲自打车送她到本部那边,看着诺大的校园,崭新林立的建筑,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再回想所处的老旧校区,我对于她转专业的这件事上的认可度又增加了一些。
等安置好了以后,在东门的一家香锅店吃了一顿饭。临走前,沈伶还嘻嘻的挖苦我,说不要把她给搞忘了,没事的时候记得来找她。我也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我自己知不道,这个没事的频次是什么样子的……
时间和距离是个让人猝不及防的的东西,两人联系的频次从一开始的每天,到一周的两三次,再到后来的一月一次,最终归于平静。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把时间都留给拥抱新的一切,听说她开始准备出国交换。我也开始忙碌起来,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子。
我们慢慢淡了联系,偶尔看见她QQ上线提醒,却不会再点开。我想要的那个答案,终究还是没能听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心里已经明了。
漫漫路途,我们总是这么不停遇见,然后不停的路过,走向各自的终点。你的终点是谁,我不清楚,但如果你愿意,那个人可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