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不到半年,姐姐从安徽回了一趟马荡,要把十个月大的二孩留在家里,让母亲帮她带。
姐姐比我还任性,无需同母亲商量,也甭管母亲内心的感受,反正是两个孩子她照应不过来,那就让母亲照应一个。
直接了当,好像把一件物品扔家里一样自然而然,说太多,反而显得小题大做。
姐姐舍不得孩子,眼泪汪汪,母亲舍不得姐姐,反过来安慰她,叫她放心离开,不要贪玩,好好做生意,不能欺负刘斌老实人。
姐姐早上离开,到了中午,二孩开始又哭又闹,临近傍晚,奶瘾上来,哭闹着往人头上爬,怎么也哄不住。
尤其到了掌灯时分,二孩四处张望,嚎啕不止,哭得浑身是汗。
母亲喂他米汤,碗被打翻,抱他出来,黑咕隆咚,他又指着手往家里。
到了家里,他又挣脱着往外,进进出出,横竖一个哭闹,母亲被缠得束手无策,也是浑身是汗。
二孩哭累了,抽抽噎噎,卷缩在母亲怀里,慢慢闭眼睡觉,没多会儿,突然一惊,又是放声大哭,然后把头往母亲怀里钻,找奶喝,一听母亲声音,又要挣脱母亲的怀抱,指手向外。
如此反复,母亲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是周末,我回家。
母亲红着双眼,把二孩哭闹的情况告诉我,她既是着急,又是心疼。
一旁的二嫂,还不断地抱怨母亲,说她没事找事,小孩断奶总要拼了命地闹,哪那么容易哄?
我接过二孩,母亲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打扫猪圈,一地的猪屎,臭不可闻。
接着,母亲又把几口袋的小麦拖到路边的场地上,倒出来摊开晒,再不晒,就要发霉长芽了。
我回家了,母亲还得去小街买些菜犒劳我。
母亲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二孩怎么都是个哭和闹,我就带着他去小街,走东家蹿西家,哪儿人多,就往哪儿跑。
半天下来,累得我腰酸背痛,似乎推磨都没有这么费劲过。
我把二孩交给母亲,我打箔子去了,躲二孩远远地。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二孩又开始嚎啕大哭,闹得满头大汗,母亲嘴里念叨着,又走进走出。
东厢房的二哥被闹得没法子睡觉,爬起来,对着母亲大吼大叫。
母亲望着二哥,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不说,继续走进走出,双臂抖动作摇篮,摇晃着二孩。
说什么好呢?
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吗?
说我也不想接手这个孩子,可是,大丫又忙又手头紧,我不应该帮她一把吗?
说我累得浑身都散了架,难道不想早点睡觉吗?
说这个孩子哭闹了两天,也没有见你两口子过来抱一把,我也没有说一句,还要我怎样?
……
母亲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吗?这样,指不定二哥吵得更厉害。
似乎是,把闺女的孩子接受下来,是她的错 ;孩子哭闹不止,是她的错;影响了儿子媳妇的睡眠,还是她的错。
在儿女面前,错的永远是父母,低头的也是父母。
一向快言快语的母亲,只有默不作声,只有把所有的委屈与劳累吞咽下肚。
经过三天不眠不休的闹腾,二孩终于断奶成功,母亲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可是,没过多少天,二孩开始拉肚子。
母亲先带二孩到诊所,吃药打针没有效果。
母亲又带二孩去马荡中心医院,一番诊治,效果还是不明显。
二孩还没有学会走路,站着拉粑粑,坐着也拉粑粑,随时随地弄得裤子脏兮兮,母亲就随时随地地脱下来洗。
再加上家务事田里的事,母亲忙成了转个不停的陀螺。
为二孩的事,两个嫂子没有帮过她一把。我回家时,母亲会把心里的话跟我说一说,然后叫我不要吱声。
我的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却时常告诫我要顾全大局,家不和被邻欺,吵架的话,只会被邻居笑话。
时常拉肚子,二孩的小脸一天比一天瘦,母亲急得满嘴生泡。
万一孩子有个好歹,她如何向姐姐交待?
母亲跑去大哥家,要大嫂一起带二孩去益林医院,因为母亲不识字,求医问诊不方便。
大嫂跟二嫂的话,如出一辙,哪个叫你多事?
母亲自讨没趣,什么话也不说,抱起二孩去益林,多问几个人而已,从医院拿回家一大包药。
二孩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转,母亲想着法子做好的给他吃,给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姐姐姐夫在外穷打工,居无定所,身无分文。
人都现实,左邻右舍,包括两个哥哥嫂子,有多少人会善待穷孩子?
对此,母亲心知肚明,她只有把双倍的呵护和关爱给二孩。
看到二孩,我就心疼姐姐,这样的感觉可能跟母亲相同,我回家时,就尽可能地给他买吃买穿。
二孩长到三岁时,健康又活泼 ,被姐姐接去了安徽。
有相当一段时间,母亲心里空落落的,想到二孩就掉眼泪。
天天在眼前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