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持久的革命-19世纪
翻到配图部分看这一章的艺术作品图片,头一回觉得很难看得出一致的大方向,而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百家争鸣。各种各样的风格和题材(肖像、风景、贵族、平民、抽象、古典)大量的涌现,似乎艺术家们在争先恐后的探索着新的方向,希望独具一格。
在过去,虽然艺术家的社会地位时高时低,但大多数时候,艺术作为一门技术,是有持续的刚需的,经济收入有规律可循。而在19世纪,这种安全感被剥夺了。于是,”性格或信条允许他们去循规蹈矩、满足公众需要的艺术家跟以自我孤立为荣的艺术家之间的分裂,就在19世纪发展成鸿沟。情况更糟糕的是,由于工业 革命的崛起和手工技艺的衰落,由于缺乏传统教养的有产阶级的兴起,再加上贱货次品生产出来冒充“艺术”,公众的趣味就受到了严重的破坏。”
这种新形势下产生的结果,就是“自从法国大革命以来, 19世纪的艺术史,永远不可能变成当时最出名、最赚钱的艺术家的历史,反之,我们却是把19世纪的艺术史看作少数孤独者的历史,他们有胆魄、有决心独立思考,无畏地、批判地检验程式,从而给他们的艺术开辟了新的前景。”
欧洲各国的艺术家们用自己的角度和方式,追求着各自心中的艺术的真谛。
在英国,关心真诚和厌恶官方艺术的舞台化的造作,一些英国画家因而希望破除拉斐尔所代表的学院派的的“高贵风格”,复兴拉斐尔以前的时代,这就是传说中的“前拉斐尔派兄弟会”(Pre-Raphaelite Brotherhood),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lti是代表人物。然而真实是“惟一不能靠世间最坚强的意志去求取的美德”,前拉斐尔派的艺术家们的“真诚努力反而把他们送进了一条死胡同”。
法国艺术家们在真实和朴素上的所得或许比前拉斐尔派更有效。以马内Edouard Manet为代表,他反其道再反其道而行之,“有意识地从前拉斐尔派画家所摈弃的那些大师的伟大传统里寻求灵感”。这个所谓的伟大传统,从此前的戈雅,往前可追溯到委拉斯开兹、乔尔乔内和提香。在马内的《阳台》中,可以感受到与戈雅、达芬奇、庚斯勃罗的肖像画通过明暗交互凸显出立体感的绝对不同,马内用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手法,反而得到了更好的立体效果。“跟他们相比,马内画的头部看起来是扁平的。背景中的那位淑女连个像样的鼻子都没有。然而事实却是,在户外,在阳光普照之下,圆凸的形象有时确实看起来是扁平的,仅仅像一些色斑。马内要探索的正是这种效果。”真实,在看似背道而驰的方向,在艺术家笔下得到了再现。
“这种新的艺术理论不仅关系到处理户外(Plein Air)的色彩,也关系到处理运动中的形象。”在马内的《赛马图》中,“乍一看, 可能除了一片混乱的涂抹以外,什么也没有。仅仅于混乱中隐约暗示出一些形状,想使我们感觉到场面中的光线、速度和运动。”和马内有着类似艺术想法的艺术家,就是大名鼎鼎的莫奈Claude Monet了。提到莫奈,最大的特点就是用模糊的色点塑造大片的明暗和画面感,站在远处能看到比近观更多的细节。从艺术实践角度来看,他最大的革新是,“莫奈认为对自然的一切描绘部必须‘在现场’完成”。而所谓的“在现场”,就没那么多时间去调配合适的颜料,必须争分夺秒捕捉下自然的瞬间变化。于是就催生了新的技术方法:他“疾挥画笔把颜色直接涂上画布,多考虑整幅画的总体效果,较少顾及枝节细部。”虽然这种“缺乏修饰、外表草率的画法,经常惹得批评家大发雷霆”,“印象派”的名字也是评论家们取的,由莫奈的一幅画《印 象:日出》而得名,意为“瞬间的印象就足以成为一幅画”。
除了画法,莫奈们在绘画的母题上也有了进一步的创新。回看绘画母题的变迁,“克劳德·洛兰使罗马的建筑遗迹 ‘如画’,是杨·凡·霍延使荷兰的风车变成了母题。在英国,康斯特布尔和特纳各行其道,发现了新的艺术母题(风景)。”而莫奈相信“光线和空气的神奇效果比一幅画的题材更重要”。在他的《圣拉扎尔火车站》中,他通过描绘“光线穿过玻璃顶棚射向蒸汽烟云的效果”,以及“从混沌之中显现出来的机车和车厢的形状”,来表现一个日常生活场面的实际“印象”。
顺着莫奈往前走,就到了雷诺阿Auguste Renoir和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了。他们都是以色块表现人物或场景,“用极其违反程式、极其大胆的手法和粗放的笔触”描绘所见所感之印象。自此,艺术家获得了更高程度的自由,他们在“考虑画什么和怎样画时只遵照自己的敏感性”。
回顾这场斗争,艺术家的胜利受到了两个因素的推动,一是摄影技术的出现和发展促使艺术家脱离艺术作为一项技术基本的用途,而寻求更高的、替代性低的价值;二是大胆蔑视欧洲绘画的一种基本规则的日本彩色版画在欧洲的流通,让欧洲艺术家们意识到知识支配视觉的古老势力在那一种规则中还有最后的藏身之地——“为什么一幅画永远要把场面中的每一个形象的整体或者有关的部分都表现 出来呢?”
受这些大形势的影响,就到了我很喜欢的德加Edgar Degas。现在看来,之所以喜欢德加,是因为他的作品所表现的母题是我特别喜欢的,就是各种舞蹈教室、舞者和练舞场景了。德加和印象派画家还保留了一些距离。“他关心的是在人体形状上的明暗的相互作用,是他可以用来表现运动或空间的方式。他向学院界证明那些青年艺术家的新原理不是跟完美的素描法势不两立,而是正在提出一些新问题,只有最高明的素描大师才有能力予以解决。”
在欧洲大陆以外,发动对传统的斗争的美国艺术家是惠斯勒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
。“他强调的论点是,关乎绘画的不是题材,而是把题材转化为色彩和形状的方式。”惠斯勒的画作对传统美学观念的挑战,引起了以拉斯金为首的艺术评论家的批评和否定。“拉斯金希望唤起同胞们的道德感, 使他们对美有高度的觉悟。而惠斯勒则成了所谓‘唯美主义运动’(aesthetic movement)的一位领袖,那场运动企图证明艺术家的敏感是人世间惟一值得严肃对待的东西。在19世纪行将结束的时候,这两种观点都更加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