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但这个家里的灯却醒着,目睹了这场悲剧。
刘云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身旁的女人惊魂未定,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那是一个农村三十多岁的二婚女人,刘云的母亲。床对面半新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那是刘云的继父。
他们似乎在吵些什么,刘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也不想听,她在想母亲刚才的那个问题――是去写保证书还是马上离开这个家?保证书是替继父写的,一方面是因为继父不会写那么多字,另一方面是他不愿意写。写什么内容由刘云自己决定,写好了她们三个人各自签字按手印。
写保证书吗?刘云不信这份所谓的保证书有什么约束力,更不信它会成为救自己出苦海的护身符。倒不是有没有法律效益的问题,刘云觉得它只是一张纸而已,也不可能在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会跳出来帮她打跑坏人。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无力的母亲给自己的一点心灵的慰籍罢了。
能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就是苦海的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现在就这么走出去她能去哪儿呢?且不说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对黑夜的恐惧,身上没有一分钱,走出这个门,他能去哪儿呢?
父亲那边的亲戚认识的没几个,本来就是从小在外地长大,六岁时因为要上学才回来的,回来后又一直在外婆家,由于家庭原因,爷爷奶奶都不太认识,加上九岁那年父母离异跟着改嫁的母亲过来,唯一有联系的也就只有父亲了!而且,父亲在刘云的记忆里,也只是梦里的一个影子,电话里的一个声音罢了。
报警吗?但是警察是要证据的,电视里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找证据都那么难,有证据还不一定能告倒坏人,更别说她还没有真的受到伤害了!而且她能找到警察吗?
母亲一直催着刘云写保证书,她也是断定了刘云不敢离家出走吧,走也走不了的!这是刘云后来才明白的。
刘云就像突然失聪变傻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说,又或者她听得见,只是此刻世间万物都再也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她什么也不愿意理会。
坐了很久,直到两条腿渐渐失去知觉刘云才从床上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开始写下那一条条不堪回首的东西。
母亲也跟着进来了,默默地抹眼泪。刘云写好后签了字,母亲拿过去看了,然后开始咬自己的手指,刘云知道她是想咬破手指用血来盖手印,于是阻止了她,依旧毫无表情的呆坐着。
母亲看了看刘云,拿着保证书出去了。
刘云看着自己坐这床,农村很普遍的那种木架床,下面垫稻草,再放一床棉絮就可以了。刚才继父借着酒劲儿要睡这屋,没办法,母亲就让刘云去睡她们那屋了,谁知他半夜又在上厕所的时候回了她们自己屋。
刘云睡得不死,她已经好久不敢睡死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爬,还以为是老鼠,扒了一下似乎碰到一只手,睡意全醒了,屏住呼吸一听,果然有呼吸声。刘云假装自己扒了老鼠,叫了两声母亲,结果有人开始捂她的嘴她慌了,挣扎着大声叫母亲,母亲慌乱地跑来开了灯,刘云看到继父坐在沙发上,母亲赤着脚,喊着“幺儿怎么了幺儿”,看看继父又看看她,满脸惊慌,嘴唇都在发抖。
想到这儿,刘云越看这床越觉得恶心,感觉每根稻草都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又想到刚才母亲的样子,刘云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
一年后刘云终于离开了那片苦海,因为和继父的一次矛盾,她去了一个亲戚家里。母亲追过去求她回去,带着她从小带大的小弟弟去求她。
想起继父无数次的威胁,甚至拿着刀架在刘云脖子上要她跪下认错;想起母亲为了不让继父打到她让她跑,板凳打在母亲脊背上的声音;想起母亲说的那句“他不敢怎么样的,你外公也说了他不敢怎么样的”……
想起这一幕幕,刘云毅然拒绝了母亲的请求,她问母亲:如果他敢怎么样了呢?是不是一定要我真的出了事,你们才会悔不当初?
母亲带着小弟弟回去了,刘云清楚地知道,此后的路,再不好走,也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