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还是那么安静,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也许是这两日为了公司的事殚精竭虑耗费了太多精力,文雪凝再没有力气放在情绪的起落上。医生说程万豪的情况很稳定,一周后应该就能搬到普通病房。只是他的脑电波仍然是紊乱的,何时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命保住了,也许可以稍感安慰。她牵着他的手,倒是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暖一些似的。这个时候,心里的空落落不知可以用什么去填补,便只有紧紧抓住。
却也没有什么贴心贴肺的话可以倾诉,半生过去,也许自己早已被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诧异于自己刚才车上的瞬间失态,也诧异于自己现在的平静。她只是简单地交代着公司的情况,让他放心,似乎从来那都是他最看重的,最在乎的。
他的眉毛攥在了一起,脸部肌肉痉挛着,好像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这吓到了她。惊慌失措地叫来医护人员,一番检查之后,对方只是说,因为程先生脑电波不稳定,可能刚才经历了一个高峰波段。说得通俗一点,他现在在极为深度的睡眠中,也许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噩梦。还有什么噩梦比自己经历过的更可怕?文雪凝在心中自嘲。
半个小时的探视很快就过,乐天拉着她去吃饭,儿子这会儿絮絮叨叨的倒像个长辈似的,教训她注意身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也还是有令人欣慰的地方,譬如孩子们,都算生性懂事,她也就勉强吃了半碗,“妈咪keepfit,晚上一向吃得少,你忘记了?”
只是家中还是太静。乐天担心她,就搬了回来,但晚间要温习功课,做母亲的也不欲打扰他。局势稍微平稳下来之后,各路打探风声的人又电话不停,这里面自然包括她的那些老同学、老朋友,也少不了何沈慧心这个圈子里的名媛阔太。少不得一一打点精神应付,以后难说有场面上打交道的可能,最低的尺度也应该是不得罪。末了,潘怡笙的电话讲了一半,那边换了何夫人带浓重上海口音的话语,又是叹息又是抚慰,最后便说,阿雪,我知道你性子倔强,也就是这倔强招人心疼。虽然你不大愿意,我心里头还是看你像自家囡囡似的,见不得你受苦。还好汉良这孩子忠厚,这倒也罢了,眼前的局面,怕也是要避嫌。再有什么难处,你不便向人开口的,来找我,总能想办法帮你扛一扛。
文雪凝从来吃软不吃硬。何夫人这边固然是老道圆滑善于揣摩人心,真真假假各有几分不论,她到底也是个女人,撑了这许久,压抑着的情绪需要一个倾泻的缺口,好容易继续端着客气、礼貌、适当的感激挂掉电话,她倒在床上嚎啕痛哭。
这一晚便是这样哭累了和衣睡着的。这一觉睡得极沉,没有梦,醒来时整个人好像没有那么紧绷了。也许,宣泄过后才会真正意识到,生活总要继续。
生活的确还在继续,至少她戴着墨镜到公司之后,依然要面对那些人,那些事——有股东想说服她放弃,或者妥协下来跟他们合作;内地计划是否继续,公司内部意见不一;Miss Ma说既然程先生暂时不会好转,程序上是不是应该正式由文小姐代理总裁一职,直至下次股东大会......当然,也有小插曲,比如童逸文出人意料上来问她,黎明诗说电视台想约文小姐做个访问,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文雪凝先是哑然,多事之秋上什么专访?供人八卦还不够么?童逸文便说文小姐难道还不了解黎小姐风格?她不会乱写的,我想外头传闻那么多,你自己出来表态以正视听不好么?
她便终于又笑了,Devin什么时候都葆有几分赤子的天真,她现在去对媒体说什么来正视听?难道就是为了撇清她同两个男人的关系么?可这些真不在她目前的考虑之内。
“那么怎么黎小姐不自己上来找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她促狭地盯着童逸文,他便忙不迭连口否认:“我们是好兄弟来的!只是她怕你现在心情不好,不好意思自己开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