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象棋(文艺随笔)

首先强调一下此文的写作时间:二O一七年十一月。其次强调不喜欢:专指网上的象棋游戏。两点很重要,应时时记起。下面进入正文。

我玩象棋,不爽的时候居多。有时甚至感觉难受。可两年多来一直在玩(退休无事,上网解闷),这又说明了它的引力。直到今天,这种平衡方被打破,于是有了此文。

先讲不爽。我每进入对局,便高度紧张。最紧张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紧张就不愉快,听到心跳,就近乎病态了。我自己清楚,是心态问题。心性不行,非怪棋也。曾在街头看到两位对弈的老者,一位讲到,“吃了吃了”,另一位漫不经心地对曰,“吃吧吃吧”。“真吃了,真吃了”,“吃吧,吃吧”——这样的心态,平和至极。我极羡慕,却难做到。习练过几次,几无效果。不得不感叹自我,不适合弈棋?可曾经有过的赢棋的快感,又象烟瘾一样呼唤于我。不知何故,扑克和麻将的获胜感觉,一直不如象棋那般解恨。则其召唤力也不及象棋。所以两年多来,玩象棋更多一些。讲到赢棋,次数也算不少,差不多总次数的一半。但那种快感,又不是通常游戏之后的舒展与放松。而是类似于虎口脱险之后的庆幸。大难不死已属意外,获取胜果,更属意外之意外。这首先让我心有余悸。而之后的快感,是心动过速中的感喟。每盘赢棋,都极其不易。每步走出,都极其小心。最后抓住一个机会,亦或利用了对方的一次失误,一击取胜。好不痛快也哉,终于胜了,反正胜了。偶然吗?偶然也值得庆幸。这就是胜局的感觉。除却庆幸,还包含着一种得来不易的珍视。至于输棋,也不是自己不小心,小心始终是小心的。而失误总是不可避免,也包含致命的失误。这属偶然?其实也必然。但这类输棋之后,常常痛悔不迭。自然无快可言。若遇劲敌,全无胜望,败下阵来,本应服输,而我的心性,服输之后,十分不快。一是被人宰杀,直至致命,这是痛苦的。二是己不如人,真正承认,仍有痛苦在。

这就是我对网上象棋的感觉。玩的过程不痛快,玩的结果不痛快,无论输赢。那还玩什么?所谓打破平衡,就是无法忍受这种不痛快了,不玩了。这里似乎与棋无关。只怪自己。后来发现:与扑克、麻将的网上游戏相比,象棋的上网人数远不及前二者。不是几倍十几倍的差距,而是几十倍。这似乎说明着什么,我好像有了点发现。于是要谈到象棋本身了。

作为一种游戏,象棋也太不象游戏了。这是我的认定。它容不得一点游戏的心理。它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杀机。不是杀它,便是被杀。这杀机有隐有显。显见的杀机易防,一般出于初手,往往步步凶险,却步步可防。越是高手,杀机越隐,可能要在数步以至更多以后方才显露,而当此之时,所谓杀机,已由机会变为定然,无法逆转了。杀机还有真假,算是显隐的变种。真杀机可显可隐,假杀机却总是显在的。初学者常被假杀机欺骗,从而进入陷阱,被真杀机所制。高手总在编制着假杀机,造出一个个迷阵,声东击西也好,围点打援也好,令对手疲于应对,陷入死阵。杀机的以上变术,始终离不开你死我活的根性。它不容迟疑,也不容犹豫,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努力利用,制敌于死,稍有疏忽,等于送死。

在整体攻防中,象棋的你来我往,十分残酷,一片血腥。仿佛两头斗架的雄狮,你攻我击,均下恨心,全在一口咬死对方。雄狮之打斗,一但开始,便无那头会主动放弃,打斗的惨烈便可想知。这也是象棋,步步杀机,步步凶险,构成了博弈的全过程。象棋的规则给双方以均等的机会,然此均等遵寻着严格的先后顺次。即在一方攻击时,另一方无法反映,更别说反击。而是必待此击结束,方可回应。就此而言,它比雄狮间的打斗更加无情,更加残酷。就进攻言,只要是攻击,一定致死,无伤一说。一击下去,此子必亡。这依然超越了雄狮间的爭斗。讲细点,象棋的攻防有一个时间差,也即分步差。攻击之时,未到防时,到了防时,攻击已成。所以每步的攻击,不仅带血,常常致命。此即残酷、血腥的意思。

对于实力相当的两个棋手,象棋的终局,常常是两个近乎光杆的老将。就是说,即便胜利的一方,也以近乎全部的阵亡换取。这种胜利在另一种意义上,是没有多大庆贺价值的。也是在这另一种意义上,反倒彰显了残酷与血腥。

面对这样一种残酷,那一位对弈者能够掉以轻心?虽说是游戏,吃掉的是一子,输掉的是一棋,但实际的对弈中,恐怕还是在意的人居多。当然,在意到脸红心跳,如我一般,未免过了。而不在意如前列两位老者,恐怕也过了。若说这样的两种心性,属于对弈的两极,均属不好的心性,均不可取,则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在意的。因其更为认真。即便是游戏,认真一点,总要强于三心二意。何况象棋这种游戏,极需认真,这在客观要求上,是超越在意的。这样,对弈者的不爽以至于难受,就会成为必然。它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变为众多人的共同感受了。如此推论下去,这种游戏本身,便无存在之必要了。理由很简单,游戏是让人快乐的,没有快乐,还游什么戏!若进至难受,那就更不必要了。这就难怪它的网上参予人数那么的少。能接受它的紧张的人少,能忍受它的残酷的人更少,一句话,喜欢它的人少。这少部分人,是否如我的以前一样,处于暂时的平衡中,是否如我一样,最终会打破平衡,据以上分折,极有可能。

行文至此,有必要联系一下时代。象棋属于中国的一种古老的游戏。其发生、发展、存在、延续,一定有它的充足理由。本文在此一笔代过。只讲今天,它恐怕不适合存在了。“今天”在此,特指世界形势的冷战之后。是从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便已开始了的。这是个什么样的今天?简单讲来,就是四个字,和平(与)发展。今天的中国又给其加了四个字,互利(与)共赢。这就是今天,这就是时代。这也是一种世界性的大势。在这样一种时代背景下,寸土必争、锱铢必较、你死我活、生死对立的象棋游戏,还有存在的理由吗?赢,建立在对方的输上;生,建立在对方的死上。完全与时代精神背离,象棋过时了!完全过时,彻底过时!这又是象棋的不适合存在。

至此,我把不喜欢象棋的个人感觉扩充了。扩充到象棋本身——它不召人喜欢。扩充到象棋游戏的参予者——大家多不愉快。扩充到时代——不容这样一种游戏存在?或者并非扩充,事实确然如此。总之,个人感觉已超越了个人,获得众多人等,并且还有时代的呼应与认同,那么这种个人感觉便有意义了。这也正是我以这样一个题目,做这样一篇文章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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