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中,越是天热的时候,父母越是忙碌。因为三伏天正赶上农忙“双抢”,早稻的稻子要收,晚稻的秧苗等着插下去,又总遭暑旱,不得不到处引水进田,有时还无奈地只能靠肩挑手提。那时候是没有空调的,甚至连风扇也很宝贵。虽然总是浑身热汗涔涔,但家人不曾有人中暑,这应该主要得益于母亲的防暑“法宝”。
井水蛋
老家后院有口古井,井水冬暖夏冰,清透滋甜。
伏天的中午时分,家人从外面热躁躁地回来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这时候的母亲,会拿出一个大白瓷缸来到井边,将吊桶“啪”地扔入井中,绳子潇洒一挥,一桶水就灌满了。母亲干练地把桶吊上来,桶一出井,只见一层白雾在清澈水面袅袅弥漫,凉甜的水汽扑面而来。母亲舀上一大瓢井水倒入白瓷缸中,然后从鸡窝里摸出几只鸡蛋(那上面还留着鸡的体温吧)。鸡蛋同样打到白瓷缸里,洒上白糖,快速搅拌。浅黄雾白的井水蛋,每人都有一碗。我喜欢先是轻轻地抿几口,滋甜滋甜,清凉清凉,然后猛地吸几下,热气腾腾的身体顿时凉爽舒畅开来,仿佛清泉带着凉风漫过,久久缠绵。这种自然而纯净的甘美,不是今日的冰淇淋能与之媲美的,哪怕昂贵的哈根达斯也不能及。
酸藠头
享用完井水蛋,酸藠头该登场了。
中医记载,藠头属百合科,含丰富的糖、蛋白质、钙、磷、铁、胡萝卜素、维生素C等多种营养物质,具有健脾开胃、延缓衰老、防癌等功效。而在我看来,藠头首先是防暑佳品。
酸藠头也是母亲自制的,先年秋冬交季时从地里收回,去叶留根,像土豆一样储藏在阴凉处。夏日一到,母亲便分批清洗,放入泡菜坛中制成酸藠头。饭前或休憩时,母亲从泡菜坛中捞出藠头,只见一个个饱满肥厚,洁白晶莹,撒上白糖,拌匀,便可享用。口感脆嫩,酸酸甜甜,清香沁肺。满满一碗,很快便被我们吃个见底。暑热在酸藠头的清香中逐渐消散,似乎藠头们在体内将闷热都吸收转化成了清凉舒爽。
打地铺
晚上躁热难眠,母亲就开始打地铺了。
老屋是土坯地,本质松软。加之吸热能力弱,一到夜晚,用手一摸,凉凉的,特别适合打地铺。
母亲抱出薄薄的垫被,铺上席子。然后在房梁上绑上竹竿,撑上蚊帐,舒适凉爽的地铺就形成了。我们钻进地铺,喜悦而满足,有时还会捉来萤火虫放入蚊帐中,于是地铺里“繁星”闪烁,数着“星星”枕着泥土香入睡,仿佛一个美丽的童话。
长大后我们姐弟仨一一进城安了家,父母也被我们软硬兼施“押”进了城。多亏一位邻居大伯的借住,老屋得以整洁原貌地保留了下来。现在,每年夏天,我们全家总要一起回乡下待几天,住住老屋,看看老院子,品品老井……感受一番夏日别样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