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命契》有云:四鳌仙者,居中原,周后始有人唤其名,偶现于村荒牧野,擅渔射,若盗,罹恶疾,初疮如豆,不日溃焉,命舆也,唯取扇尘敷,以奇术取物于胎,视之杂焉。
我回到老家以后的第三天才再次见到黄勇。
那是个暴雨初歇的清晨,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我吃完早餐以后准备去村里走走,经过黄家的时候看到穿着一件T恤坐在门口的黄勇。
记忆中那个高大壮硕蛮横无理的黄勇此刻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眼前这个失去双臂面黄肌瘦的少年。
看到我,黄勇的目光下意识的躲闪起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打招呼,有点措手不及的冲他点头微笑:“好久不见……”
黄勇看了我一眼,目光又飞快的飘向别处:“你,你回老家来玩啦?”
原本以为他不会理我的,我有些意外的点点头:“嗯!”
黄勇的父亲闻声走了出来,看到我站在门口,咧嘴笑道:“小安来啦,快,快,进屋喝口茶!”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拖进了屋子。
茶水沏好,老黄搓着手:“什么时候来的?你不知道,三大爷有事没事就念叨你,对了,高考考的怎么样?”
我呃了一声:“考完试第二天就来了,考的还行。”
老黄眉毛一挑:“那以后就要去大城市上学喽?”
“差不多吧,现在成绩还没下来……”我有点不好意思。
闻言老黄像是想到了什么,叹口气看了黄勇一眼:“唉,要是没那件事,小勇现在也该准备准备去上大学去了……”
我尴尬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勇进屋坐下以后本来就低着头,听老黄这么一说,头埋得更低了。
“不过能保住命也算是万幸了……”老黄发现了儿子的窘态,“要是没有你爷爷帮忙,这孩子现在连祖坟都进不了,逼得变成孤魂野鬼哟……”
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窗外亮起明亮的闪电,紧接着就是惊雷滚滚而来。
沙沙声响起,雨点密集的打在窗玻璃上。
老黄站起身看着窗外:“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老李家两口子这两天一直在乌河弄网箱,前几天我就劝他们把里面的鱼都倒腾出来,这雨一直下,迟早得把那些网箱冲到下游去。”
“老李家的?”我皱眉,“哪个老李家?”
老黄:“就是少堂他家……”
我奇怪的问到:“少堂不是说四鳌仙搬家到乌河里以后就不能在那里捕鱼了吗?”
“三大爷说四位仙家住在上游,咱们只要不去上游捕鱼就没事……”老黄说着转身走到门口,踢掉拖鞋,弯腰拿起长筒皮靴子套在脚上,随后抓过挂在墙上的军用雨衣,回头问我:“小安要不要一起去给老李家帮帮忙,少堂那孩子肯定也在呢!”
网箱是一种用六张渔网缝在一起的长方形笼子,放在大河里,把四根粗竹篙插进河底的淤泥里,然后将网箱的四个角固定在四根竹篙上,再把鱼苗放进网箱里面,河水带来的水草和小鱼小虾什么的会为里面的鱼苗提供足够的食物。
几个月后鱼苗就会长大,到时候再打开网箱将鱼取出来就可以了。
用这种方式养鱼既省心又省力,而且收获的鱼吃起来口感、味道和野鱼基本没有区别,拉到集市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有利就有弊,用网箱虽然能轻松的把鱼苗变成大鱼,但放置网箱的渔民最怕的就是山洪暴发。
混杂着泥沙汹涌而来的山洪会将竹篙折断甚至连根拔起,这样一来靠竹篙固定位置的网箱也会在湍急的水流中被冲往下游。
不仅投放在网箱里的鱼苗会被冲走,连网箱也会被毁掉。
就算在下游浅滩找到,也会发现那些看起来结实的网箱已经在山洪肆虐的威力冲击拉扯之下变得支离破碎难以修复。
所以山洪暴发之前渔民们都会赶去将里面的收集起来,然后拔掉竹篙收回网箱,等洪水过后再将其放回原处。
黄勇没有跟我们一起去乌河,老黄也没有勉强他。
毕竟我们是要去帮少堂和他的父母去收网箱,他跟着来了我们还得时不时分神确定他的安全。
快到河边的时候,我们看到少堂和少堂的父母一人扛着两个捆被网箱包起来的竹篙,身后是一辆时风牌农用三轮车,少堂的姐夫正坐在驾驶室里低头启动着车子。
看起来,他们已经收完所有的网箱了……
“哟,老黄来啦……”少堂的父亲咧嘴一笑,随后疑惑的看着我,“这是……是小安?”
两年不见,我长高了不少,周围光线暗,我还穿着老黄家的雨衣,他们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他和少堂的母亲问好:“六叔好,六婶子好!”
老黄疑惑的指指农用三轮车:“怎么不把网箱放车斗子里?”
李叔嗨了一声:“装不下了……”
老黄眼睛一瞪:“哟,这网箱里的鱼长得这么快?”
少堂走到我身边,嘿嘿一笑看着老黄:“长那么快就好了,我们捡到一条大鱼!”
农用三轮车咣当咣当的叫了一阵,屁股后面冒着黑烟就朝我们开过来。
开到面前的时候我和老黄伸着脖子朝车斗里看去。
果然,一条大鱼几乎占去了半个车斗的空间,其他的鱼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鱼苗——虽然那些鱼最小的也得有七八斤。
不过……
我抬头看着李叔:“这是什么鱼啊,怎么没见过呢?”
李叔皱皱眉:“我小的时候见过几次这种鱼,老辈人说这玩意叫鳌鱼,在水里凶得很,不过一上岸就掀不起浪来了。”
回去的路上少堂说这条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破了网箱,半个身子卡在了网箱里,进不去出不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折腾的精疲力尽,就被少堂的父亲和姐夫稀里糊涂拖上了岸。
鳌鱼……
“姐夫已经发朋友圈了,现在有好几个大酒店的老板打电话来想买这条鱼,给的价格都不低,一两万呢……”少堂说着肩膀一巅,把快要划下来的竹篙顶了上去。
见状我从他肩上卸下一捆竹篙抗起。
回到少堂家以后老黄抽了支烟就回家了,能看得出来,他担心自己媳妇一个不注意把黄勇弄丢了。
李叔喝口茶看着老黄走出院门,叹口气:“这老黄也是个苦命人,大儿子在深圳上班一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次,小勇这孩子这几年又一直没断了灾殃……”
少堂的姐夫走进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着抽了一口:“价格谈妥了,两万块,下午他们就开车来拉鱼!顺便把网箱里那些鱼也便宜点卖给他们,总共一千六百来斤,按三块五一斤卖给他们就行了……”
李叔眼睛微闭:“两万五千六?”
少堂姐夫竖起大拇指:“爸您真厉害!”
“去去去……”李叔笑了起来,摆着手驱赶苍蝇一般,“少跟我这儿刷蜜……”
六婶子(少堂母亲)嘱咐道:“别忘了留几条大鲤鱼,中午咱们简单吃点准备准备卖鱼,晚上……”
说着她转头对少堂说:“晚上把你三爷爷叫来,还有老黄一家子,一块吃顿饭。”
下午一辆牧马人领着一辆专门运送海鲜的冷藏车开进了村子。
那帮人下车以后手脚麻利的把所有的鱼都丢进了车厢里,随后把钱递给少堂姐夫:“两万六!”
少堂姐夫把钱拿到手里愣了一下:“啊?”
“老板说了,这鳌鱼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多给你们几百块钱权当是谢谢你们把鱼卖给我们了……”给钱那人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看着雨中渐行渐远的牧马人和海鲜冷藏车,李叔舒口气:“今天值了,今天值了……”
他话音未落,头顶忽然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接着惊雷响起。
我们缩着脑袋陆续跑回了屋里。
雷声滚滚而来,雨势也越来越大。
折腾了一上午,我和少堂躺在他卧室的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就睡着了。
梦里一个穿着白衣服须发皆白的老头严厉的斥责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子孙!
梦境混混沌沌的持续了不知多久,我满身大汗的醒来,看着身旁同样满头大汗低声呓语的少堂。
我推了少堂一把:“嘿,嘿,醒醒,醒醒!”
少堂猛地坐起,给我吓得一激灵。
“卧槽……”少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我梦见,我梦见……”
我眯起眼睛嘴角抽抽着:“是不是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骂你来着?”
少堂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黄没有来,少堂说黄勇不愿意来,老黄两口子也就没有来。
几杯酒下肚以后,李叔讲起了白天的经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