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病恹恹地洒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山坳中间一丛针叶松绿得泛光,恰好与四周裸露的山林形成强烈的反差。灼眼的绿色在灰寂的丛林中分外扎眼,像是一张被晒干了的人皮上裹住的一滩绿血。无极洞内暗无天日,白扬一行顺利通过西侧的通道下到了第二层,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把手电筒的光调至最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麝香,那股味道里面交杂着一些若隐若现的酸味。钱宏伟和老君站在时间的肩膀上,确切地说,是路易身体的肩膀上。白扬敬小慎微地走在前面,脸上布满灰尘,齐肩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带些倦容,眼神却是异常清澈透亮。为了确保罗小小的安全,他把背包被在胸前,将背包里面那个袋子豁开一个口,方便罗小小探出头来。
老君忍不住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方,二层结构复杂,看上去毫无章法。地面铺满黑色的泥石,踩上去还有些硌脚。道路崎岖蜿蜒,路旁是高低起伏的山丘。白扬分析,太极洞的形成是先天和后天的结合,地理因素上,山洞正处于北纬30°,属于时空缝隙的结合部,满足“传送门”存在的基本条件;从他们收集到的浑天仪的部件来看,山洞的开发,早先一定有人类的介入。白扬领众人选择从兑卦方向进入,五行属金。 顶层方正,有些平行空间的意味。二层应该代表天,天的终极卦象是乾卦,布局朝向西北方向,五星同样属金。结合五行的先天数,他决定带着众人往西北方向走。
“等等!前面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 钱宏伟一动不动地立在肩上,黑溜溜的眼珠上下左右旋转了几圈,四下打量了一番,提高了警觉,轻声地说。
白扬等停了下来,紧张地问:“大概多远?”
钱宏伟闭上眼睛,抖动着毛茸茸的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800米左右,体积很大,有翅膀。”
“TIME,你把灯关上!”
时间慌忙将灯关上,白扬将灯调至最暗的那一格。靠着右侧的洞壁,白扬贴着走在前面,时间紧跟其后。头顶上空,幽暗的黑洞里,一双闪着荧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转过两个转口,倏然,一块敞亮的空间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束斜光从顶上一个螺旋向上的洞眼里照射进来,光束十分强烈,如夏日正阳。那束光斜照向一根汉石柱上,石柱处于整个空间的正中心,周围围着一个四方形的梯台,南面三个梯子长短宽窄相同,其他三面皆是笔直的垂直面。定睛一看,吓得白扬咽了几下口水,石柱顶上有两只超级蝙蝠大大脑袋,强光之下,它们双目紧闭,一双翅膀交叉抱着,身长至少2米以上,倒挂着悬在柱顶的左右两边,那体型活像两个巨人,肩膀上分别有凸起的灰褐色的指骨,看起来无比坚硬。显然,如果让那家伙戳一下脑袋,必定是死无全尸。
“看到了吗?”白扬轻声说道:“ 从这个角度没有任何出入口,我猜想,这里的另一个出口应该在东南方向。待会儿,大家紧跟着我,我们沿着崖壁往东走。”
白扬慢慢地伸出右脚,轻轻地踩进光亮之中。霎时间,洞眼的光熄灭,悬挂的蝙蝠一瞬间睁开泛光的夜眼。
“别动!” 老君说:“他们听得见。”
果然,蝙蝠的夜眼还在原地扫视,并没有打开双翅。众人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姿势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白扬说:“我们这样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啊!还是得往前移动。”
“我去!” 老君义气地说道:“我身手好!我先飞过去确认,东边是否有洞。如果有的话,我见喊一声,你们往过冲!没有,我再回来。”
白扬望向声音的来源处,想了一会儿,无限惆怅地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嗨!没事儿,相信我!” 说时迟,那时快,老君似箭一般飞了出去。接着,那四只像夜明珠一般的眼睛也极速地朝着老君的方向奔驰了过去。
“快!白扬,洞在这边。” 老君眼看那两只庞然大物飞了过来,它极速转了几个圈,旋转着往北边飞去。可是,跟过来的仅有一双眼睛,另一只超级蝙蝠发现了他们。
眨眼间,白扬一行来到一个高不过一米左右的洞口,白扬着急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洞中,时间也跟了过来,大蝙蝠朝着那个方向俯冲了过来,却仅只有脑袋钻了进来。它龇牙咧嘴后叫了一番,从洞口挣脱出来,气急败坏地看着逃窜的老君,煽动起巨大的翅膀,卷起一阵风,刮起了洞内的灰尘,呛得已经钻进洞里的众人咳嗽不止。
“快!TIME,关掉手里的灯!” 白扬捂住嘴,另一只手煽动着灰尘。“老君,快!飞过来。”
两只巨型蝙蝠轮番争执着追逐着老君,他拼命地往东南方向的洞口飞过去,后面一只贴的较近的蝙蝠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准备将他一口吞进肚里。眼看老君半个微小的身子都进了嘴里,他猛冲向下,极速飞进洞里与拿着手电筒的时间撞了个满怀。两只巨型蝙蝠在门口,暴怒地嘶吼了几声,便转头飞了回去,洞内那束光又缓缓地恢复了。
“妈呀!太险了!” 老君躺在时间怀里,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说。
“天啊!你太厉害了!老君。” 罗小小钻出背包,钦佩地说道。
“是啊!这一关,能闯过,主要感谢老君!” 白扬伸出手去,点了点老君的翅膀。面对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赞,老君挠挠头,心里特别美,竟也害羞起来。
他们在洞里匍匐前行,焦黑的洞,狭长弯曲,像一条遁地的蚯蚓。前行的路上,白扬默不作声,脑海里一直在勾画一副图。多了许久,他们继续越往前爬行,一股股热浪,一阵一阵地袭来,越往前,他们只觉得越焦渴,脚下的泥土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开始变得有些烫手。身后,时间喘着大气,连连吐出舌头。
“白扬,我不会是在往火坑里爬吧!” 焦渴难耐的老君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们确实是在往离火卦位方向爬!” 白扬用漆黑的手摸了摸脸上渗出来的汗水。“我们现在去的方位是正南方,先天数为3,离中虚。之前那两只蝙蝠守着的石柱,是乾三连。”
过了三个小时,眼前终见光亮,可那团光似乎会移动,向他们飞了过来。
“那是什么?” 老君停下来,和钱宏伟落在地上。
“小心!” 白扬扑上去,用身体捂住他俩。一团火,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在身后不远处消失了。
白扬抬起头,不安地说道:“快走,待会儿应该还会有火球飞过来,注意保护自己!”
“啾!” 一声尖锐的啾鸣从洞口传来,声彻寰宇。一只色彩斑斓的火鸟在外面翱翔,它形如雄性红腹锦鸡,拥有像孔雀一般的长尾,飞翔起来周身萦绕着白气,发声即从嘴里喷出烈焰。
“好大一只火鸟!” 老君感叹道。
“好美啊!” 罗小小攀着包沿,两眼放光,看呆了。
“啾!” 只见那只高傲的火鸟从高空滑翔至洞前,鸣叫了一声,一团焦热的火堆飞了过来,众人闪躲不及,火光擦身而过。顿时,白扬和时间的头发都着起火来。钱宏伟和老君低矮,躲过一劫。白扬一顿手忙脚乱地搓揉,弄灭了焦火,赶紧脱下衣服帮时间把火掩灭了。
“你们的脸!” 老君指着头发别烧焦的二人,滚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别笑了,赶紧过去,趁着火鸟飞去了上空,我们赶紧找到东北方向的入口。” 白扬显得十分落魄狼狈,藏在包里的罗小小一边心疼着,一边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找到了,就在旁边。” 钱宏伟从洞口飞了回来。“只要从这里跨过去就好,要快!飞鸟下来了。”
白扬拾起地上的袋子,赶紧爬了起来。这一次,趁火鸟还在上空时,就成功地翻过那道屏障。
“啊...”随着一声尖叫,刚刚跳入通道的白扬,消失了。时间紧张主人的情况,不假思索地翻越了进去,紧接着,又是一声连绵不绝的狂吠。
“扑腾!”时间被摔在地上,它皱着眉头艰难地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拍身上的尘土,它看见主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面画着东西的崖壁。
“这是?” 钱宏伟飞落在白扬肩上。
“这个是浑天仪的结构剖析图,更确切的来说是太平浑仪。” 那么详细的手稿,这是他第一次见。
“太平浑仪?” 老君也飞落在他肩上。
“对!这种仪器集报时、计时和演示天象,日月五星运行于一身,在当时来讲,是非常了不起的杰作,放在如今,也是里程碑一般的存在。但是,随着北宋天文学家贾思训的消失,太平浑仪的制作方法也彻底失传,后人无人知晓其法。” 白扬往壁画的方向移动着,大为不解:一个山洞里怎么出现太平浑仪的制作壁图,还那么详尽。他有些激动,翻出相机,准备将壁图拍下来。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开始逼近,地上的石子儿不停地颤抖。
“出口在哪儿,快!过去。” 钱宏伟西南方一旁的洞口,飞了过去,一股浓烈的麝香味儿从高空飘了出来,众人也开始奔跑。不多久,猴子大军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叽叽喳喳,声势浩大。
“小叔...小叔...小叔...” 忽然,飞奔在最前面的钱宏伟停了下来,挂在岩壁上,转头望向猴子大军,眼睛极速地左顾右盼。他呼吸急促,热泪盈眶。
“大壮...” 他反常地往猴子的方向飞去,嘴里不停地叫着:“壮壮...大壮...”
“糟了,他应该是中了迷魂阵了。” 白扬说道:“快屏住呼吸。TIME,你去把他抓回来。”
“汪,好!” 时间三两个飞步赶上悬空的钱宏伟,用拿在手上的羽绒服一把盖住了,不顾他死活挣扎,拔腿往出口方向跑,眼看着,那群疯狂的猴子大军就要追上他,白扬伸出手,他拉住白扬的手一个健步跳了上去。接着,众人从洞口滑走了。
这一次,他们落入一片无边无际树桩林子之中,周围布满了昏黄的光晕,木桩的表面呈鹅黄色,光滑无痕,长短粗细相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木桩间间距相等,大概前后左右3米左右相隔。身在其中,白扬也无法判断木阵的形状,判断不出崖壁的距离,更别说洞口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洞眼,没有火光,似乎也听见任何动静。白扬打开灯光,四下搜寻,除了一根根整齐划一的木头外,他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白扬长舒一口气,关掉灯,问道:“钱叔,你怎么样?”
“放我出来吧!”
“你不会再发疯了吧!” 老君问。
“放我出来!” 钱宏伟声音里渗着凉意。
白扬看着时间,应允地点点头。时间把羽绒服松开,疲惫不堪的钱宏伟含着泪水。“大壮在叫我...在叫我。这孩子,没有我在,他又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钱宏伟神情呆滞,瘫坐在地上,仿佛身上没了骨架一般,即便是一张蝙蝠的脸也都难掩他悲伤的表情。老君走到他身边,用翅膀拍了拍钱宏伟。
“钱叔,如果大壮真的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让你陷入危险而不顾呢?我想您肯定也知道,不管您在哪里,他都会拼命去保护您的。如果您致自己于危险之中,才真是辜负了大壮付出的一切。” 钱宏伟心如绞痛,胸中仿佛憋着一口气似的,难以呼吸,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大家打起劲儿来,我们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先找找‘巽下断’。” 白扬在地上用手指划出一个图形,三横齐长对齐平行,最下面一横中间断开。
“白扬,我觉得你和黑子有很多差异,但有些地方倒是蛮像的!” 老君像是有感而发,这倒也打破了众人行走的静默。
“哦!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白扬一边走,一边想着震卦里的壁画,突然,他被老君的感慨打断了,心生好奇。他和那个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堂弟怎么会像呢?多年没见,他的变成有那么大吗?他做什么?曾经,白扬只会偶尔想象一下白朝南。随着这段时间跟老君的相处,白朝南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他印象里的那个模子不断和老君认识的黑子重叠,最后,他确定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白朝南。也许,这就跟父亲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叔叔一样。雾里看花终隔一层,难怪走进彼此的世界是那么困难。这些年,亲兄弟形同宿敌,从不往来,究竟命运是怎么下的这盘棋,才可能让本该那么近的两家人,互相排斥,最后,离得那么远。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儿?排除长相,你俩的共同特点也超过三个:第一,学识渊博;第二,有担当;第三,重义气。” 老君一本正经地说:“黑子嘛!长得也不赖!你,我就不知道了。能让高中同桌为你着迷,等这么多年,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唉!说什么呢?” 罗小小羞愧难当地插了一嘴,便躲进背包里去了。
“嘿嘿!老君,你可真是...‘黄金拍档’啊!” 白扬一时语噻。他幻想过无数个版本的白朝南,却没有一个版本像老君说的这般阳刚。小时候的回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朝南一直都是那个文静的孩子,寡言少语。他一直的觉得自己是哥哥,必须凡是让着脆弱的弟弟。白扬皱起了眉头,恍然大悟,他曾经以为的保护终究不过是在宣誓自己的优越,本质上,他并没有去了解过堂弟身上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