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黄

二黄是靠自己打拼出地盘的。

金戈铁马半生,博取功名一世。如今作为一方霸主,统领一方水土,二黄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尤其是赢得了一众女生的专宠,受到最好的礼遇。唯一的难言之隐,就是温饱之后不思淫欲,身体渐渐胖起来,屁股头子像猪一样肥硕,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完全没了从前的健硕身姿。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的地位,单凭江湖威名,足以让圈子里的所有人对他敬畏三分。

日子过得出奇的舒坦,每天看着身边或新鲜或陈旧的人与事,感觉这一辈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碌碌无为了。日出日落,春去冬来,生活平静而平淡。如果没有那一次的遭遇,二黄大概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那天,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知从那儿钻出来的,狭路相逢,居然不买账,仗着膀大腰圆和几分傻劲儿,竟然一个劲的朝他龇牙咧嘴,这分明是目无王法,是公然挑衅,是要坏了规矩。二黄瞬间从臃肿的身体里挤出足够的肾上腺素,怒不可遏的扑上去,他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时间,杀气腾腾,怪吼连连,尘土飞扬,碎毛乱飞。二将使出地躺功夫,采取肉搏战术,前臂缠绕,双腿胡乱蹬踏,竟纠缠在了一处,一时分不出高下。有好戏看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眨眼间他们的身边就挤满了看客,平时看惯了他们的慵懒之态,今日上演格斗大戏,大伙儿都觉得新奇,刺激,还有几分幸运,好像逛动物园巧遇狮子扑倒羚羊,孔雀争相开屏。美女帅哥凑个热闹看个新鲜也就罢了,那些老阿姨们也聚拢过来,看得津津有味,居然还有评头论足的。弄得耗尽气力,勉强得胜的二黄哭笑不得,情绪很是低落,半夜里舔舐伤口时突然大彻大悟了。

不再是斗狠耍横的年纪了,虽然膀子里还有把力气,精气神也还在,江湖威名犹存,但二黄心里明白,自己的时代行将结束。也许就在明天。

二黄平日里虽然跟大家很亲近,常常在脚边蹭来蹭去,打个滚,伸个懒腰,卖个萌,但谁想碰他,甚至捉牢他,都是不可能的。野性不改,兽性不移,可以和平相处,绝不投怀送抱。二黄顶多算是个“半宠”。

当一只野猫贪恋安逸享乐,悄然沦为宠物,他的命运就不能由自己主宰了。何去何从成了毕业季里一个新的话题,在一帮高材生激烈的争论声中,二黄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人围堵诱骗,塞进了笼中,又搭上汽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国际大都市。

迎接二黄的是熟悉的小姐姐,现在是他的主人。二黄平生第一次作为宠物进了宠物店,第一次享受了全身护理,除虱,剪甲,理毛,消毒。恐惧,紧张,兴奋,好奇,当然还有从来没有过的惬意,原来宠物的生活是这样的啊!这家伙是个打架王,瞧这一身伤疤,瞧这一身肌肉!眉清目秀长得像彭彭的小哥哥一边打理,一边惊呼。二黄眯着眼,头脑中迅速闪过一幕幕旧场景,欢乐的,悲伤的,也有心动的和失落的,这些故事都留在原来那个城市,也永远藏在自己心里。如今,在这陌生的城市,在一个个未知的日子里,会不会新添故事,或者渐渐遗忘过去呢。

生活就是一种继续,换个环境,换换心境,换种活法,继续走下去。一只真正的宠物猫应该怎样生活?二黄意识到自己将要开启另一种生活,扮演一只真正的宠物时,便若有所思。

新家很好,小姐姐很宠他,二黄有自己柔软宽敞的窝,有网购的各种食品,拥有自己的许多玩具,连饮水都是自动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似乎比原来更舒坦,更无忧无虑。一个人在家的日子,二黄喜欢跳到窗台上,独自看着窗外的风景。那是一片不大的林子,阳光稀稀落落的洒在杂草地上,风沙沙吹过,偶尔有一只野猫溜过,让二黄一阵激动,瞬间又忍住,他是宠物猫,他不想,也不能呼朋引伴,好在林间几只鸟的叫声很好听,让二黄并不觉得孤单。常常,二黄可以这样呆呆傻傻的蹲坐半晌,不吃不喝,不看什么,也不想什么。

一段日子后,二黄主动接近主人,心甘情愿甚至略带讨好地跳到主人腿上,柔声叫唤,乖乖承受抚摸。谁也不知道,二黄这猫心里是怎样想的。

放假了,主人要回老家看父母,二黄只好被寄养在宠物店里。过惯了一个人的清净生活,宠物店就成了嘈杂不堪的闹市。节假日被寄养的大多是娇惯的,喜欢闹腾的,不知趣的,吵得人脑袋疼,隔壁那只半大的蓝猫脾气不好,纠结了几只同样出生高贵的同伙,对又肥又丑又老的二黄很不礼貌,动不动就呲牙瞪眼。二黄不理他们,吃饱了就不想动,眯一会儿,想象一个儒雅谦和的人突然抖落伪装,露出明晃晃的左青龙右白虎,生生吓退前来挑衅的流氓地痞。

    虎落平阳遭犬欺,老子呼啸江湖的时候……,唉,不提了。

    二黄聛睨,用刚刚学会的上海话暗骂,小赤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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