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结婚十八个年头了。也红过脸吵过仗,也赌过气离家出走两三个小时,但他们有一个似乎商量好的规定,生气不超过一天,基本上头晚吵早上好。这正应了俗话“床头吵,床尾好”。
不是他主动讲和,就是她主动投降。女人吗?爱面子,所以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他主动的多。
有人认为他怕老婆,他不以为然。他认为,老婆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一个床睡觉,一个锅吃饭的,又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主动找老婆言和讲话这是大老爷们,是真男人的表现。
她呢?她老婆,只要他拉拉她的衣袖,抱抱她,搂搂她,哄哄她或几句老婆宝贝一喊,她也就顺着梯子骨碌碌往下爬。
或者有时她真把他惹急了,不和她主动讲话,她也会主动向他低头认错,说一声“我错了,别生气了”或“你找我讲话,要不我真的生气了”,或着像他一样,搂搂抱抱哄哄他。
她感觉男人就像风筝,女人就像放风筝的人,得小心地盯着自己的男人,不能太紧,太紧风筝会挣开你手中的线;也不能太放手,太松他也会从空中逃跑。
日子有滋有味的流淌着,一切风平浪静。
晚上没事他们喜欢出去散散步,有时她挽着他的胳膊,有时他搂着她的肩,也有时手牵着手,像新婚燕尔。
不管上哪,他们几乎都是同步,就如同人和影子一般。
眼看着周围的朋友同事亲戚学车,买车。他俩却无动于衷。她胆小,偌大的机器就一个方向盘,而且跑得贼快,想想她都怵的慌。他呢?一辈子不喜欢身上有担子,心中有事,无事一身轻嘛,所以也没想过学车买车。
她却坐不住了。因为听说学车费用要涨了,而且以后学车过关越来越难。她于是“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绑架他去学车。
拗不过她,他硬着头皮约上小时好友小伟一起开始了学车旅程。
刚开始她每天五点二十准时喊他起床去学车。四天之后,她还在睡梦中,他已早早起来穿衣走人。她实在太困了,晚上陪儿子熬到十一点半,早晨五点二十起来给儿子做饭。睡梦中,她模模糊糊听到他起身穿衣关门的轻微声音,她想喊他一声,可是张不开嘴,眼更是睁不开,脑袋似乎清醒一些。清醒一些的脑袋希望他走之前能走到她跟前亲亲她的额头。但希望只能是希望。
她在心里高兴,他“长大了”,能正视车考了。她认为男人有时就像孩子,你得哄哄。她有时就把他当成大孩子。
但是,变化的不只是不让她喊他就能早起。而且,他变的臭美了。几乎天天洗澡换衣服,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衣服她不叫换他从不主动换,澡也得督促着才能洗。而且还得她给擦肥皂。
她心里嘀咕咕的。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多加留意。她是明白人,光凭感觉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她了解他,善良仁义热情,还有就是胆子小,按照他的玩笑话“有色心,但没有色胆”。但是,人是会变得,感情会让人头脑发昏,尤其是遇人不淑的情况下。
她还发现,他玩微信的时候多了,而且还有点偷偷摸摸,像是做贼心虚样子,总爱躲在卧室。晚上总是借口学车累了,很少和她出去散步。
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晚上吃过饭,她依旧是钻进厨房洗洗刷刷。他又走进卧室,屏幕一闪一闪,泛着微弱的光。
她穿上鞋,静静地关上门。她想出去走走,一个人。漆黑的夜,冷清清的,风没头没脑的乱窜,她非常不习惯一个人散步,习惯了把手搭在他的胳膊腕里,或牵着他宽大的手掌,但现在手似乎是多余的,不知该怎么放。
三三两两的路人和散步的人。她脑中一片混乱,或者是一片空白。她慢慢地走着,漫无目的。
腿似乎灌了铅般沉重。河岸边人来人往,步履匆匆的锻炼者,慢慢悠悠的散步消食的人。那边音乐四起,节奏欢快强烈,一群人挥舞胳膊,伸伸腿在跳广场舞。
而这一切与她就像两个世界。她不知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像一座石像。
有一对小情侣坐在她的身边,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嘀咕着什么。她似乎猛地清醒。他属于她的,她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以她对他的了解,应该没有什么,但是,没有但是,她横下心,今晚就给他一个下马威,警告他。具体什么方办法,她也不知道,随机应变。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一直不赞同,她认为爱情像是房子,结婚是买了房子,而结婚就像屋里的摆设布置,在于你的用心度和个人素养。
河边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她没带手机,她有意没带,她想自己冷静冷静,甚至有意让他着急发慌。她问了过往的行人,九点二十。这时回家正好。她打算和他大吵一仗,三十分钟够用的,儿子十点到家。不能当儿子面吵仗,这是他们约定成俗的规定。
开门,她有意把门弄的特别响,声音大的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跑出来,满脸焦急,问“你上哪的啊?也不和我说一声。”她沉着脸,不说话。他最不喜欢她这样,他吃不透。
他靠近她,关切地问“怎么了,老婆?”
一声老婆喊得她眼泪簌簌流下来。他慌了,急急地说“怎么了?怎么了啊?”
她不说话,蜷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滴落。
他抱住了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他实际上似乎有点愧疚。“别哭了,好不好。”
她抽噎着,多日来的猜忌,痛苦,苦闷,难过,忧伤,孤独,一下子喷涌而出。
哭得差不多了,他又问一声“怎么了?”声音很怯,似乎内疚。他是一个善良简单的人,做错事会内疚的写在脸上。她把这几日他的冷漠,爱玩手机,忽视了她,都一股脑说出来。她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的随口一说,你不会有其它是吧!
还没说完,他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腾地站了起来,大喊“你竟瞎猜,我又不是那种人。”她知道他,这时他吃软不吃硬。她又哭了,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没发觉自己爱打扮了吗?这是有问题的表现。”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看到她满脸泪水,披头散发的样子,他心生怜意,叹口气,轻轻坐在她身边。拢了拢她的头发“你放心,你老公不是那种人!”他继续解释“我也确实感觉自己有点冷落了你。我真的是累的。”
儿子回来了,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以后,她有时也会时不时拿出手机,这看那看,虽然感觉很无聊,但她还是装作玩手机的样子。而他会有意找话说,或者把头靠在她腿上(以前是她把他腿当枕头,靠在他的腿上),这时她会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叹口气说“看你头发都白了,好多啊!”他会深深叹口气回应说“是啊,老了!”
她有意说,他无意答。她感觉他似乎有意在弥补什么。有时她恨自己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多疑、忧郁。但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有问题。
又一天中午。他从驾校回来,坐在沙发上,偷偷摸摸的样子。她感觉不对头。
吃饭了,他和他坐在一起,儿子坐在对面。他满脸含笑,挡不住的高兴,连眼睛都溢满了笑意。她静静地看着他,有心地问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交到桃花运了?”儿子也看出他的不正常。惊异地看着他。他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老婆和儿子,说“没什么?”
她心里清楚了一切。儿子骑车走了。她什么都不说,静静地走进厨房,水龙头哗啦啦的响着,她心情似乎特别的平静,像宁静的海面,又像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天气。水还是哗啦啦淌着,她静静地站着。脑中一片空洞,似乎大脑死机一般。
他从沙发上站起,轻轻地走进厨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里面有缕缕白发,他习惯性地深深吸口气,还是那熟悉的味道。他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她,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