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北京的秋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经历过的人,事,抑或地方,有那样一个特殊的记忆点,比如说一首歌,一篇文,一个场景,一旦碰触到它,那些关于过往的记忆就会像弃用许久的水管再次被拧开了龙头,从一滴一滴到涓涓细流,逐渐流淌出来。

      早上八点,我在县里请完年休假,坐在公交车后排左侧靠窗的位子,去市里上班。这段时间临近结婚,新房的装修,老家的婚礼,单位的工作,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精神上的压力慢慢转化为身体上的不适,脑袋总是晕晕沉沉,像是被打了一记效力持久的闷棍,在摇晃拥挤得犹如铁皮罐头一般的公交车里,头晕尤甚。

      为了缓解不适,我习惯听歌来转移注意力,漫无目的地听,也听不进去,权当消磨时间。当罐头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好像听到一段熟悉的歌,下意识地抬了一下眉头,是陈奕迅的《绵绵》,林夕的词,讲一个不想失约连病都不敢痛的人,却总嘴硬的说从来没爱你,自欺欺人的故事。这首歌,其实就是我关于北京的记忆的龙头。

      13年秋,我去北京海淀的一家教育机构参与研发工作,公司安排住的地方是附近一家建在地下室里的宾馆。虽然是地下室,但前台,客房,墙纸,壁画甚至地毯,都做得像地面上的宾馆一般,甚至还配了一间台球室,除了房间没有窗户,散不去的潮气和霉味,一切还好。地下室有个通道可以直接到公司的一楼,但我总喜欢从地下室的正门出去,再走到公司。因为我见过的北京,并不像现在被越发严重的雾霾所包围,那个深秋每天都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天空蓝的像一幅油彩画。每次走过阴暗的阶梯,抬头一看就是耀眼的光和明媚的蓝,感觉像是穿越了我的阴阳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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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的工位坐在四楼向南靠窗的一个位子,窗户大且透亮,深秋的阳光穿过它照在身上,暖烘烘得舒服极了,像是要把我这些年在南方积累的湿气全都烘干一样。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不免会使人慵懒,所幸那段日子,我工作并不繁重,不用天南海北出差,只需在办公桌前编写教材和解析真题,工作节奏慢下来后我特别享受那种慵懒的状态,也正是后来的工作再也没有过的让我格外怀念的状态。

      每天我都是戴着耳机,松散地窝在椅子里,耳机里循环播放的就是《绵绵》,当时我和晶晶选择了分开,听这首歌格外应景——其实刚分开的人,听什么歌都好像一厢情愿地觉得应景。慵懒的状态让人很难集中精力,我总会不由自主地透过窗子向外呆呆地望去,外面有一片红砖盖的废弃厂房,红得发乌,那里是干什么的,我到今天也无从知晓。厂房往北稀稀拉拉有些柿子树,熟透了的柿子把枝头坠的很低,一片色彩暗沉的背景里,零星点缀着些星星点点的红,好看极了,光是看就仿佛闻到了柿子的香气。

      呆坐到烦闷的时候,我会拉上李文到公司楼顶抽一根烟,跟他扯一扯他喜欢的动漫或是苏打绿,骂几句公司。聊天的时候,我们都会不自觉的朝东或北的方向,那里耸立的高楼像是刻意在引人注目。我不曾想象那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在那生活,或是做着什么工作,只觉得烟抽到嘴里,苦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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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那个深秋,我除了工作,偶尔也会出去逛逛,或拜访老友。我和李文一大早去了故宫,流连了一整天,那些关闭的门,斑驳的墙,垂死的树,杂乱的草在秋的烘托下,比那些艳丽的红墙黄瓦更让我看得出神。当日头被宫墙吞没的时候,我们才出去。离开故宫,兜兜转转,坐错了公车,到了一条不知名的胡同,买了串糖葫芦,回去吃了顿涮羊肉。后来又一起去了颐和园,除了大,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回去吃的是一顿羊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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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曹杨在北京读书,和他约着一起去看了安姐。安宁并不比我大,而且娇小的身材好像能被我囫囵着吞掉,但是她考研时的努力,以及平时的豪爽,让我总是忍不住叫她一声安姐,面对这娇小的身体里蕴含着的巨大能量,我也情愿叫她安姐。后来又和老曹去北大看坤哥。李坤是我们班学业上的佼佼,考进北大不是易事。秋天里的一勺池和未名湖都格外安静,让人不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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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北京前,我见的最后一个朋友应该是小芳。说来也巧,小芳和晶晶都是湖南人,另一半也都是山东人,不同的是,小芳跟着她的良子哥哥去了北京打拼,我和晶晶偏安南方小城。那晚小芳她们送我到地铁站,我坐地铁到六道口下站,不想回去,在马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抽了几根闷烟,秋风渐凉。

      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来,那次路过法大是去干什么,也想不起来,回来时是在哪里迷了路,找不到公交站,也打不到车,迷迷糊糊数着地上“包小姐”的名片,路过了一条堆满层层落叶的路后,竞走到了索家坟。因为记忆模糊,我至今都不敢确定我是否去过那,是否有过那次经历。

      我离开北京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初冬的雪也已经下过,树上也只剩下几片固执的叶子。那段日子,是我到南方读书生活后,仅有的一次在北方渡过的晚秋,真正的秋高气爽,也是真正的秋风萧瑟,那段日子成了我对北方的秋天最真最切最清的记忆。那段日子,我没受过累,没吃过苦,也就留下了对北京的自作多情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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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李文离开长沙,去了他当时一直想离开的北京,老曹、安姐毕业后也留在了北京,坤哥在北大继续读博,小芳和她男人领证结婚后也还在北京打拼。我弟王争考到了法大,另一个兄弟贾鑫和他女朋友也在北京找到了安定的工作,而且他们三个本就是无话不谈的挚友,着实让人羡慕。

      其实,他们经历着的北京,是我到不了也回不去的北京,更是我回不去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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