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后第四天,爱哭的梅姑娘已经离开通城,一号台风玛莉亚紧接着登陆了,满天浮云乌蒙蒙的,从东南天边推来,炽热灿烂的太阳,躲在乌云里时闪时隐,微风徐徐吹来,使人感觉很清凉惬意,忘记了暑热。可路边高大的香樟树上的知了,还是闹着嫌热,以自己鸣唱的方式,宣告酷暑的炎热。
我去南通附院看望叔叔,走进南通附院住院部东北出入口,路旁二排高大的香樟树,茂密浓绿,遮荫着来往人们,栖息在树上的知了,欢唱着它们特有的天籁之音,特别特别清脆响亮。它们不是两只、三只,而一定是一大群,它们是个合唱团,否则不可能掩盖了人们所有的声息。
我打开手机,用视频录下了它们的交响乐,用图片纪录了它们栖息的香樟树。我被它们这种响切天空的天籁之声陶醉了,深深感叹大自然的美。
我缓缓地走在大树下,浸润在响亮的知了鸣唱声中,我的眼前浮现了我的童年。
那是50年前的夏天,我们不去上海度假,就一定在外婆身边度假。我们外婆家也是我们的家,我们跟妈上海回来就住外婆家,住在海门市史家镇。我家东墙边一条沟,沟沿离房子山墙有5——6米宽,沟沿上从北往南长着四棵大杨树,是我外公生前栽种的,比我稍年长一点,它们和我们姐弟一起长大,但它们比邻里的树木会长,长的特别快,它们象征着我们姐弟四人蓬勃成长。它们也是夏天知了栖息的最好场所。
南端这棵杨树最大,它与我们房子的南墙角几乎平排,它好像带领着其余三棵树,有时我想,它是否象征着我这个老大。它又高又大,高于我家房子三、四倍;树主杆又粗又高,若二个大人合抱还不成;树冠大的遮盖了泯沟沟面和我们家的房子及场心地面。到了夏天,我们把长凳子往树下一放,就躺在上面睡觉。我们还常将一张四仙桌,搬在它下面,我们姐妹要在这上面做暑假作业。在上面玩骨排、玩棋子。我外婆为了我们好好纳凉,一直将东墙边扫得干干净净的,所以蚊蝇虫子很少见,我们点上一支蚊香,就可以睡上一个上午凉爽的觉。树上知了的鸣唱,成了最安逸的催眠曲。那时没有电,根本没有电扇,所以,大杨树就是我们全家人最好的纳凉降暑的场所。有时候同一镇上的一些小朋友也来我家一起乘凉、玩耍。
大树上知了不仅仅是有的,而且很多很多,它们躲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里,整天的群体鸣唱陪伴着我们。像老师的口哨声?像新年的鞭炮声?其实,什么都不像,这是上帝赐于知了的独有的优美的歌声,人间没有的,只有大自然才有。也是上帝恩赐人类享受的天籁音乐,无需你买单。人间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交响乐团奏出半个地球同一时间都能听到的音乐。
不知谁告诉我,知了的肉是可以烤着吃的,知了猴的壳可以卖给药店换钱的。我就每天早上起来,在家前屋后、树干树叶上、自留地黄瓜棚、杠豆棚上,拣知了猴壳。每天能拣几十只,等夏天过去了,去买给药店,果然能换到十几元钱。
我外婆非常喜欢我,我要抓知了玩,也想尝尝烤知了的滋味,她就帮助我,帮我做了一个扣知了的袋袋,袋口用铅丝撑着,把它装在长长的竹竿上,让我看到树上知了就扣。知了好像懂了我们的意图,都飞在老高老高的树枝上,我们无可奈何它。就是这样,我一天也能抓上几个玩。也烤过一次,不好吃,不喜欢吃,外婆也不帮我们烤了。
这个季节,外婆中午下地耕种回来,还经常帮我们煮嫩玉米棒吃。天气炎热,外婆顾不得休息,去自家菜田里掰下玉米棒,在柴灶上煮熟了给我们吃。一般煮上半个多小时,焖一下,就熟了。忙的外婆浑身是汗,锅子里煮玉米的香甜味,满屋子乱窜,随着风儿溢出屋子,香到了大树下,我馋得几进几出,一会儿问外婆:熟了吗?一会儿又问:熟了吗?外婆总是说,马上熟了,马上熟了。
我们一边吃着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甜甜的,糯糯的,香香的玉米棒,一边在树下纳凉,听着知了唱歌,一边谈论着玉米棒香甜可口的滋味,那种享受,真是无比的幸福!
我外婆为了让我们暑假里生活愉快,她还早在春天就种下了莱瓜、西瓜,到夏天让我们吃。一般人家舍不得种这些的,以种粮食为本的。可我们家就是不一样,这令邻居小伙伴们羡慕死了,夏天到了,有时到我家来蹭瓜吃。我们家成了小朋友的集中营,每天都在10个上下,一起唱歌跳舞,玩击鼓传花;一起着棋打牌;一起做作业,过着愉快的居家夏令营生活。我母亲也积极帮我们创造条件,让我们玩得开心。
有时,我们正玩得开心的时候,一泡知了尿撒来,“哎呀,有人又中枪了”,象有人用水针筒飚的一样,从天降下,撒得一头一脸,躲避不及,只能赶快用纸擦擦。外婆说,知了尿落到地上,渗透到泥土里,来年会长出知了龈(知了猴)来。我们感到很神奇。现在,科普使我懂了,原来,外婆讲得不完全。知了猴是知了交配后受精卵掉在地上,钻入泥土发育成长的,蜇伏在地下10年左右,成熟后,会在一个夏天的晚上,钻出泥土,爬上树杆或适合的藤蔓,蜕变成成虫——知了。成语:金蝉脱壳,由此而来。
竹林边,小河旁,家门口的杨树上,知了叫得不停的时候,正是我妈妈和我外婆忙于耕种、忙于插秧的时候,因为,我爸爸在昆明工作,所以她俩种地特别不容易。她们为了养育我们,象我爸爸一样,不怕苦、不怕累,日夜工作。自己吃苦,从不叫我们帮助干活,只希望我们学习好,身体好,长大了有出息。我们也真的像知了一样,蛰伏于书海,十年多寒窗,终成凤凰。
10年、20年以后,我们四姐弟长大了,一个个飞出了老家,飞进了城市,干起了马克思说的复杂劳动,把我外婆喜得乐开了花。
一九九二年,我爸爸退休后不幸因病逝世,从此我把外婆、妈妈都接到了城市里生活,不要她们再下地劳动了。在城市的香樟树下纳凉,与城市里街坊邻居一样享受幸福安祥的生活。
知了依然嘶嘶……地叫,只是我们已经由农村转到了城市;空调使家变成了冬暖夏凉;只是由我来切瓜端水给外婆、妈妈享受了。
现在外婆也走了,只留下妈妈了,我要好好瞻养妈妈,让她幸福地安度晚年。同时,我要敬重我的每一位长辈,没有他们过去的努力奋斗,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感谢知了声声鸣唱,唤醒了我的童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