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说:“这不是一座城市,只是一个幻影。”我不知道我遇见的这座城市是不是一个幻影,但这个地方确实具有一种幻影的气质。
这是一座永远弥漫着热辣辣的喧嚣气息的城市。漂浮着满满的花椒与辣椒的火锅里,翻滚着毛肚和鸭肠;解放碑前浮华的场景让渴望打量美女的人眼花缭乱;朝天门码头沿线,随处可见精瘦敏捷的山城“棒棒军”在等候生意;出租车司机对着台子跟兄弟伙商量交了班是去黄桷古道还是南山温泉;入夜后的老旧巷子里,闪烁的霓虹灯点缀着重庆美女在老火锅摊前热辣辣的动人表情……火锅、美女、夜景,已成为重庆吸引中外游人的重要元素。
然而,真正让我对重庆产生独特情怀与记忆的,却是一碗地道的重庆小面。在火锅、美女、夜景成为重庆的标志时,重庆人须臾难离的小面却像寒门小媳妇一样躲进背街的小巷里,它无意与名媛们斗艳,却让成千上万的男人与女人吃得酣畅淋漓、五脏俱舒,一旦爱上,便欲罢不能。
卡尔维诺曾说过:“饮食,会改变一个人对城市的记忆。”
三年前,我从某三流大学毕业,为了重庆这座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城市,我毅然决定离开家乡,只身前往。怀着无限的期许和向往,我信心十足地在这座城市租房落脚、谋生打拼。然而,现实和想象之间总是隔着一百个牛顿的距离。当我在重庆开始工作之后,才逐渐发现生活不仅是诗和远方,生活更多的是落到一蔬一饭的残酷现实。
那是三月的某个晚上,天空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冻了一冬天的土地里透出丝丝初春的寒意,让人感到一阵阵的阴冷。没有带伞的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却不断地为了几件生活上的大事而发愁:今天又被老板责骂了,这个周末又被经理勒令加班,到月底又该交房租了,银行卡里只剩下三位数……一路上,闻着从居民楼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我特别地想家,特别怀念妈妈的唠叨,怀念妈妈做的家常小菜。但我不敢给她打电话,除了害怕听到那温暖熟悉的声音会忍不住流泪,更多的是害怕她为我担心。
走进出租屋楼下那家常吃的面馆,习惯性地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按老规矩叫了一碗小面。我坐在小板凳上,看老板熟练地将面条丢进沸腾的锅中,放入一点儿藤菜,然后趁面还未煮好的时候开始配佐料:辣椒油、花椒、大蒜水、花生米、芽菜、高汤……五颜六色的佐料像天女散花般落入瓷碗里。接着用大勺捞起面条,盛入碗中。劲道的面条冒着热气,热辣的调料熏得我睁不开眼。待第一口热汤下了肚,一身的饥寒都消失了,但心却依然那么冷。“滴答滴答”,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了面汤里……
过了一会儿,面馆老板默默地舀了一个荷包蛋放到我的碗里,他说:“小丫头啊,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难受了就多回家看看。” 我大吃一惊,随即抹了抹眼泪就笑了,没想到这个平时不苟言笑、嘴角时常叼支烟默默做面条的矮胖大叔,会如此体贴人。
大叔大概不知道,在那个平常的晚上,他的一句话、一个荷包蛋温暖了一位外乡姑娘的心,给了她继续拼搏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