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尤克里里拿在他手上像一个小孩的玩具一样。我看着眼前墨绿色冰裂纹的茶具,想着不然煮一壶水泡一杯茶。然而水滚的时候,我懒癌发作地想,就这么喝吧。
扭头看见老郭唱到这句眼里的萧瑟,我在想,那会是个怎样美的女子,是不是到了老郭那样的年纪,她的眼角有皱纹,她的眼里却有清泉。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从前觉得诗人就像崂山道士,把情景写在字句里,然后这些字句化成墨迹,像黑背的鲤鱼,在时光的河里游走,穿过一杯竹叶青,来到你的书里,等着有一天你读起,然后你眼里,又看到多年前动人的时光。那时候,阳光正好,年纪正好。
M说,我有时候还是会梦见,当年的教室,那时候的他。你说怪不怪,明明已经不可能,明明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有男朋友,可是我梦见他了。
你说人怪不怪。你说是不是人离开人世之前还是会想起第一个爱上的人啊。
我站在走廊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我插着耳机笑出声来。我说,放不下,但你不是放不下他,是放不下当年的自己。那个喜欢别人的自己,那个远远看到他走过来就开始各种装的自己,那个拼命变得优秀让某个人注意到的自己。
我没有说的是,记忆总是碎片化的,有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忘记,但到某个时点,你会突然记起。《千与千寻》里有一句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忘记,你只是想不起来罢了。
因为忘记,应该是永远都想不起。
情绪压抑多少年,到了某一个时间,人是有倾诉欲望的。酒都喝了,鼻子都酸了,眼睛都红了,那就说出来好过点。
“很多年前我坐过50多个小时的火车,站票。那个时候我女朋友要分手,我就从厦门坐火车一路站过去西安找她。我的哥们怕我出事,就从内蒙过来陪我。后来还是分了,我又从西安把我朋友送回去。后来我又一个人来广州。也是站着过来的。”
“分个手,我把大半个中国跑遍了。”老郭抬手倒水,一边自嘲地笑笑。
有时候我在想,有些事情你不记得是何年何月,或者你记得是很久以前,久到中间发生过什么其他的事你都忘了,只记得那件事,那些地方,你一个人走过的路,你和谁一起撕过的课本,你在哪个无人的阳台,讲破天地,讲到自己不觉迎面太阳已经升起。
认识的一个女孩子,独立能干,又特别照顾人。和她走在街上的时候我常说,和别人走的时候,都是我在操心别人,今天和你一起好不习惯,一会说,走这边没积水。一会说,过马路小心点要看车。一会说,你伞放我包里吧别自己拿着,但是你待会记得拿回去。
可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从眉眼里透着艰辛和隐忍。我至今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她的记忆里有哪些美好的人后来又失去。
我见过很多的女孩子在人群里一团喜气地活着,可是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着疏离气儿,她的文字里有很多欲说还休的话。毕竟,她们都是曾经一个人走过人生的夜路的女孩子。
有一天,她们会站在明媚的午日的阳光底下,眯着眼睛和你说,天是越走越亮的。
但是她们从来不会和你说,那漫长的黑夜是怎么走过来的。
那就等。等某一天你在白天放下了。不去管午夜是否梦回。
等你笑着寒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你别来,我就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