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着泪说分手 A

一个能够亮瞎眼的白天,多云,没有阳光,可能云层已经厚重得把灿烂挡得严实。我最讨厌这样的天气,沉闷。要不你痛快地下一场雨,让我在水花里也能玩得欢脱,要不你就出太阳,这样我就能在刺骨的冬日里感受你的温暖。
我搓了搓眼睛,呆呆地环顾房间,房里的家具一如既往耸立在那里。早晨,但我并不想下床吃早餐,这本该是每天必须的流程,可是我今天并不想这样做。房间外有人在厉声训斥,声音沙哑,像是老人家的声音。他在说什么,在吼叫什么。门外的老先生平常很文静,有什么事情让他这样激动。我有点害怕,但好奇心总在挠我痒痒。
我掀开被子。好冷啊,妈妈在就好了,她肯定会在这时候一边责怪我一边为我披上那巨大的外套。我光着脚丫爬下床,攧手攧脚地来到房门前,地板很冷,可是我已经顾不了这些,我把耳朵贴服在房门……

不孝子……没出息……床前送终……下贱的女人……
我听不懂,但这些词汇莫名让我难受,好似在老先生嘴里说出的话像锋利的小尖刀在刺破我,一刀一刀。
“够了,爸爸……” 这声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我连忙扭动房间的门锁,门锁有点大,我不能握满。有点紧,我必须再用力扭转,要不然就见不到那个男人了。门锁像听到了我的咒语,乖乖地为我打开。
我像被放出来的兔子,冲出了房门,准确无误地跳进跪在地上的男人怀里。他的头发很香,幽幽的油腻里都是熟悉的烟草味,我感觉无比安全。
他把我松开,温柔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里都是关切,我知道的。我笑得很开心,心里的小兔子都快呼之欲出了。我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应该对久未相见的亲爱的说些什么,可是张口却发现词穷,我只好细细地抚摸他,多希望这一秒永远停留。
“我需要到国外出差一段时间,不过我会很快回来。”他在对我温和地笑,可是眼角的皱褶我抚平不了。我抬起头找寻站在身旁的老先生,老先生也对我笑,眼角的皱褶却比他更深了,我有些苦恼,怎么了?
“来,还没吃早餐吧,我去给你拿一份。吴妈……”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每到午夜梦回,我总在那声熟悉的烟嗓里惊醒,还是这样让人眷恋。他起身走向厨房招呼着佣人,我坐在柔软的小牛皮沙发上等待,曾经这里是我和妈妈快乐的地方。
老先生坐在我的身旁,他的身体在抖动。是冷了吗?我在手心里呼着热气,捂在老先生的脖颈上,脖颈上的纹路刻在颤动的年轮里,像花园里那颗凋零的老槐树,一片片树皮被严冬的大风刮落。妈妈曾经说这里是让人最容易得到温暖的地方,为什么我怎样都不能把它捂暖。
老先生看着我,对我和蔼地笑,爬在他眼角的皱褶就像小溪边的凹凸不平的小石头,硌得慌。那段清澈的小溪,那一个个爬满潮湿青苔的石头,还有欢快的笑声,在刺眼的阳光下,仍然萦绕在我的耳边……

砰……大门被关上了,哪怕它被关得小心翼翼。我突然意识到将要失去什么,向门外跑去……
门外鸦雀无声,冷空气像把所有的故事都封存。那可爱的人呢藏起来了吗?我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我在奋力地呼喊那个男人。找不到,你在哪里……
车房里有马达启动的声音,我往声源跑去,一部蓝色的玛莎拉蒂经过了我却没有停下。当初在汽车售卖店里,我和你一眼相中这部车,我给它取了可爱的名字小马,它是我和你的最爱,没有之一。妈妈还说过这个名字很好听。可是现在,小马与我插肩而过,没有停止的意思,陌生地让我以为那是别人家的东西。
不,小马,是我啊……是我啊,停下来,快停下来。冷冽的狂风并不是吹在我的脸上,是刮破我的脸,我的脖子。瘦弱地连自己都无法支撑的脚丫在毛糙的路面上奔跑,就像身处火焰山上,摩擦发烫。这样冰火两重天的身体刺激让我痛苦,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我不停地奔跑,我吃力地抬起双手,以为这样就可以把眼前的回忆拉回来,拉回来……曾经那些难以割舍是那么触手可及。
嘶吼的呼喊戛然而止,淹没在遥远的他方,划破这厚重的云层,直达天际。傻瓜,我又怎么能跑得过汽车。不,我不罢休,或许你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回来……回来,别丢下我……求求你……别丢下我……
过去,我总听你的话,让你喜欢我……这样……你就不会在每个耳鸣的深夜摇摇晃晃地趴在家里洁白的马桶上呕吐不止。你一定是生病了,病得那么严重,我怎么也不能把你治好,妈妈,我可怎么办?
我不小心摔倒在分岔路口,地上的石头把我的膝盖磕出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新鲜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来,伴着肮脏的粉尘,还有止不住的眼泪和呼吸不了的粘液。
流着泪的我被迫说分手,看着你转身远去,我不愿你走。可我能怎么办呢,被狠心抛下的我只能够回忆当初对你的曾经拥有。
爸爸,你知道吗?
那天,云层很厚,太阳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幼年的我如何努力也触碰不到,一直被冻结在窒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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