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比我们的孩子多劲咯。」猴王开始炫耀他的作战史,逐个分析不同国家女人之间的区别,末了蹦出来一句,「你中国行咯?」
猴王看我和猜叔混,觉得我在中国混得开。
我当然混不开啊,不然来这里干嘛?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怂。
我努力把脸上的笑容敛去,板起面孔,「嗯,还行吧。」
「帮我搞 3 个干净的。」猴王伸出 5 个手指,「5 倍咯。」
「额。」我歪着头愣住,「街上挺多中国女孩的,不用找我吧?」
猴王拿一串肉放进嘴里,眼神竟然温柔不少,「不干净,儿子找老婆咯。」
给他的猴子找老婆?
猴王平时带他的猴子儿子出门,不绑绳子,一人三猴就跟街上晃荡。猴子发情期到的时候,喜欢窜到姑娘身上揉捏脸、揉胸,惹出不少麻烦,猴王都用钱或者武力摆平了。
后来猴王也实在嫌麻烦,就专门在人口交易市场买了一些十来岁的小女孩,都是泰国、越南人,没有缅甸本地人。
猴王把这些女孩子关进家里的笼子,陪着他的 3 只猴子。
我刚想回话,就看到猴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眯眯地看我,「中国女小嘴,儿子中意咯。」
我仔细咀嚼了几遍才明白过来,猴王是在开黄腔,我心里莫名有团火冒出来,这家伙把中国女孩当做什么了?
我刻意「呵呵」笑了声,举杯敬猴王,跳过这个话题。
快散场的时候,猴王突然在一堆竹签子里挑挑拣拣,找到 4 个铁签子。
金三角的烧烤签子大多是用竹签,有些特殊的肉,比如麂肉,才会用铁签,说是铁导热快,能让肉质更嫩。
「还要加菜吗?」我看到猴王把铁签子一把抓在手上,以为他没吃饱。
猴王没说话,笑眯眯地盯着我,把举了起来,铁签子在灯下泛着光。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猴王的手猛然下落,速度很快,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瞬间,我放在桌上的手指间就立起了四把铁签子,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要是稍微歪了一点,我手不就穿了?
我张嘴就要开骂,一个脏字还没出来,猴王就拍着我的后背,「玩笑咯,玩笑咯。」他是喝高兴了,在炫耀他捕猎的手法。
那天烧烤之后,我觉得猴王精神有问题,不想再主动找他。但没想到,只要我一来小勐拉,他就会找我喝酒,一副大家是好兄弟的做派。
我那时对他还有点畏惧,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甩了这个包袱。
想和一个朋友绝交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他借钱,延伸出去,就是让朋友帮你解决一个麻烦。
我心想,让他帮我教训「江南菜」的老板吧,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可以顺势远离。
有次聊天,我特意和猴王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咔哧」一声把打火机点燃(金三角的打火机是早些年中国火石滚轮那种,不是电子的),火苗在我眼前摇摇晃晃。
「火咯?」
「哈?」这架势是要烧人房子,我赶紧摇头,倒没这么大仇。
当天,「江南菜」饭店被砸,老板肋骨断两根,歇业两个星期。
中国人做生意,讲究礼尚往来,做灰色行业的更是如此,既然猴王这么够意思,我就想着认这个朋友,没多久两人的关系也算密切起来。
猴王没什么朋友,除了客户就是手下,要不就是女人,圈子里的人都不太爱和他交流,估计是怕猴王的命格。
我在金三角的工作可以形容为「货车司机」,隔三差五早起一趟就行,背后靠着猜叔也没人敢欺负,原以为轻松惬意,直到我看到猴王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平常的捕猎任务都让手下人解决,遇到大单子才亲自带队进山林,没事就爱泡赌坊,玩得累了沿街玩女人,顺便遛他的宝贝儿子。
孤身一人,有钱有闲。
「这就是管理层和普通员工的区别啊。」我对着猴王抱怨。
猴王扔了根烟过来。
猴王有两个屠宰场,我去过一个,在孟包的路上,从第三个路口转入小道。
去的那天下小雨,雨刮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地上的道路很泥泞,坑洞里更是充斥着黄色的泥浆,车子颠得我肚子不舒服,中途想上厕所,又不想让大家等我,就这样憋了一路。
车子开了近 40 来分钟,总算来到地方。
说是屠宰场,其实就是铁皮盖的单层厂房,前面有一个三四百平方的空地,往里走有七八个房间,当作工人的起居室和库房,门口停了几辆五菱的面包车。
看到这牌子,我感觉很亲切,边揉着肚子,边笑了出来。
「在这里看到中国的车子不容易啊。」我乐着和猴王说道。
「你们人送来,好用咯。」猴王意思是客户送来的,质量很不错。
他叫人把后备箱的泡面矿泉水一箱箱搬出来,抬到厂房的库房里放着,都是给屠宰工人的食物。这里的工人大概有 5 个,采取周工作制度,一周换一批。
我听到猴王对国产车的评级倒是莫名开心了下,低头瞄了一矿泉水的牌子,又乐了出来,「农夫上泉」,这肯定是猜叔的货。
我正笑着进入。
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
右边空地上放着十来个铁笼子,里面都装着猴子,被铁链锁着,脑袋耷拉,前肢都被打折,可以清楚地看到骨头透过血肉暴露在空中。
「滴答滴答。」
血顺着铁栏杆滴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血管。
一个看着挺斯文的工人,双手戴着塑胶手套,披着深蓝色防水服走了出来。
他左手拿着两个白色泡沫盒,右手拿着冰袋,把两个盒子打开放到地上,给其中一个扔进冰袋,然后打开铁笼子的门,拉住猴子脖子上的链条硬拽。
猴子用后肢拼命抓着铁门,「吱吱」叫个不停。
很尖锐,听在耳朵里有点痛。
工人使劲拖了几下,见猴子不松手,把铁门「咣当」一下合上,猴子吃痛放开。
他把猴子拖到地上的自制铡刀上,一脚踩在背部,固定位置,再用左手拉着铁链,把脑袋卡在铡刀底部的凸起,右手握住刀把,切下去。
「咔」,脖子像是摇晃了一阵的可乐,打开瓶盖后血液瞬间喷射出来,溅起很远。
猴子的脑袋则像溜溜球,被铁链拉了起来,斜跳到半空,猛然挣脱了铁链,精准地落到事先准备好的泡沫盒里。
「他做这个十年,很精准咯。」猴王看着面前的这一幕,脸上很平静。
猴王说的是脑袋准确落在冰盒的技巧,我鬼使神差地回了句:「这是经验吧?」
猴王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语气很轻,「是经验咯。」
说话间,工人把手上粘着的血往裤子上擦了擦,接着弯腰拿起还在抽搐的猴身,丢进另一个盒子。接着把另一个铁笼子打开。
除了被抓的猴子,其他猴子并没有发出声响,只是趴着,把折断的前肢放在嘴边,直直地盯着人类。
我不自觉把脑袋转向左侧,是一面整齐挺立的高墙,用无数空铁笼盖的墙,分为三列,一层铺一层,足足五层,里面空空荡荡。
阳光打在结着厚厚血痂的铁栏杆上,泛起乌黑的色彩。
猴王正在和工人清点这批猴脑的数量,我心里发慌,去库房逛了起来。
两排铁质的晾衣架,上面挂满了各种肉干,我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地上有许多大号铁桶,都是拳头粗的蟒蛇。用一块透明的塑料布密封,上面扎几个孔透气。
几条一米长的蜥蜴被挖去内脏,蜷成一团丢在纸箱里,其他器官就分装在小塑料袋里。
我看到一头小麂子被绳子绑住,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很像小孩子找你要糖时的眼神。
「烤这个吃咯?」猴王忙完了过来,看我盯着那小麂子在看,就问了句。
猴王拉我到空地上,摆了小方桌和凳子,叫人把这里清理下,再拿烧烤工具出来,准备现杀现吃。
「现在什么最好卖啊?」我边看着面前工人正拿着水桶、毛刷冲洗地上堆积的血迹,边问猴王。
「山龙咯。」
「山龙」就是穿山甲,应该算是这行长盛不衰的一种货物。
他说近 20 年内,金三角出货量最大的野生动物一直是穿山甲,中国一年保守消费 30 万只以上。
中国人庞大的消费能力,将原本数量众多的穿山甲吃成濒危物种。
虽然中医有说法,穿山甲片有治疗风湿、帮助产妇通乳等作用,但真正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传说穿山甲有壮阳功效。
国内的野生穿山甲太少,人工养殖的技术又不成熟,这就造成缅甸穿山甲力压蟒蛇,成为出货量第一的山货。
边境地区的人都知道抓穿山甲能致富。
剥了甲片的野生穿山甲,在小勐拉的价格大概为 80-100 元每公斤,进入云南以后是 600-800 元,到广东的价格普遍维持在 1500 元以上,端上餐桌的价格通常会达到 3000 元。
为什么走山货屡禁不止?无非是利润过于巨大。
我问猴王,这么多猴子都是怎么抓的。他说不方便告诉我,我一想也对,毕竟吃饭的家伙,就换了个问题。
「猴子的手怎么都是断的?」
猴王说,这是因为野猴子很不听话,虽然抓住之后会用铁链绑着,但它们的力气太大,经常会冲到人背后抓挠,把前肢打断比较安全。
一般进山是四五个猎人,每人会拿好几根铁链,把猴子拖在身后,「吱吱」叫个不停,有猴子痛得走不动路,猎人会过去踹几脚,让它听话。
原先猴王抓这些猴子是不会让它们受伤的,因为客户要求整只完好地运送出去。
但是近几年国内一些人想把猴脑做成产业,之前的方式就行不通,一方面是活物运输比较困难,边境很容易查到,成本始终下不来;
另一方面是生吃活猴脑的做法不容易被大众接受。
有头脑灵活的中国商人就想到一个办法,把猴头、猴身分别剁掉放进冷冻箱里,既方便运输,烧菜的时看着也不那么血腥。
解决了这些问题,销量果然年年上升。
我问猴王:「那猴子的身体就没人要了么?」
得到的是沉默的回应。
「猴可怜咯。」猴王说着,面前刚好有一只山蛄爬过,他抬起就是一脚。
猴王和所有缅甸人一样,对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仇视心理,其中并不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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