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村子里也就那么几户人，一条弄堂穿过去，半个村子的人家里都走遍了。一开始很稀奇，走来走去，走多了，也就习惯了。

村子小，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可以算的上都是亲戚。莹莹爸妈从小外出打工，她跟着爷爷奶奶过。她乖巧听话，村里的老人们都喜欢她，有吃的都紧着她，她像条小泥鳅，活跃在弄堂里。祖奶奶是对莹莹最好的人，每次小辈送了吃的，总是偷偷藏起来，等莹莹过去的时候塞给她吃。

莹莹聪明，一嘴馋儿就往祖奶奶的房间跑。

祖奶奶以前都喜欢坐在厅堂外面的椅子上晒太阳，给孩子们讲故事，后来她就一直躺在床上了。

祖奶奶的房间阴暗极了，还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莹莹每次进去的时候都暗暗掩着鼻子，可是这里又有好吃的，她一有了吃的，就不会难受了。

这天莹莹一个人摸着暗暗的墙，一路走到祖奶奶的房间，祖奶奶躺在床上，看起来睡着了。“祖奶奶，给莹莹讲故事。”床上的老人艰难的睁开浑浊的双眼，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小人笑，慢慢的撑起身子坐起来，“好，祖奶奶乖孙孙讲故事。”

一

祖奶奶有个弟弟叫阿龙。

阿龙是个奇怪的老头子，总是坐在自家的门前石块上抽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石块都被坐出了一个凹坑。

阿龙特别凶，石块放在家门口当凳子，可是从来不给别人坐，有人笑嘻嘻的想去坐，他抄起自己的拐杖就打人，打的还真重，骂骂咧咧，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阿龙家门口的石块坐不得。

村里有个痞子阿六，阿六是孤儿，小时候被人扔在汽车站，村里人捡了回来，吃百家饭长大的。

“龙叔，你这石头是什么宝贝不成，坐都不让坐的？”

“什么宝贝？一块晦气石头。”阿六不信，一块晦气石头需要长年累月的看着护着不让人碰一下，肯定有鬼！阿六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阿龙“吧嗒吧嗒”的抽着手里的烟，脸皮老迈的根本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人，比村里八十岁的老太都不如。过度的烟瘾让他的眼皮底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像个吸毒的老人，烟雾缭绕，吞吐之间一声一声无法抑制的咳嗽砸在人的心里，担心他随时有一刻要透不上气。阿龙抖抖烟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怎么就克不死我呢！”他枯树皮般的手掌抚摸在石块上，他看了眼，上面还有一个淡淡的印记，仔细看能看出了，是个鸡爪子。

那个晚上，阿龙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到了凌晨听见哭喊声，他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往声源处走去。

“怎么了？”

“哎呀，阿六被蛇咬死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啊。”

“都这天气了，怎么还会有蛇呢？”……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传到阿龙的耳朵里，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大叫一声冲过去，拿起阿六被毒蛇咬过的脚一看，果然，一模一样，他受了刺激一般抓起床上的电筒冲出去。

“哎呀，看见阿龙我倒是想起了，他的弟弟阿虎不就是被毒蛇咬死的嘛！”

“可不是嘛！”

“不是说见了脏东西？”

“鬼还能真跟一个人一般见识啊，还不是弄点意外啦。”……阿龙冲到自己门前，推开放在石块上的盖板，电筒照上去一看，左找右找，那个鸡爪子印记不见了！

“啊！”他人瘫在地上，“你怎么不把我带走呢，你怎么不把我带走呢！”一声声凄厉的控诉使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候。

年少的阿龙最爱带着弟弟阿虎在山上跑。抓兔捕蛇，样样他都拿手。鬼节那天，家里的大人叮嘱了晚上不准出去，可阿龙半夜偷偷的爬起来。

“阿虎，哥带你去玩。”阿虎迷迷瞪瞪的就跟着哥哥上了山，像寻常的夜晚一样寂静，各种虫叫风吹草木的声音。

“哥哥，我想回家。”阿龙突然嘘的一声，他看见了一条蛇，可奇怪的是后面跟着一只鸡。这时候突然想起，妈妈跟他说过，夜里看见鸡和蛇千万要躲开，特别是在鬼节的这一天，鸡和蛇是鬼的差馆，被它们看见是要倒霉的。想着连忙去抓弟弟，只可惜阿虎一下看见蛇就叫了起来，“啊，哥哥有蛇。”“跐溜”一声，蛇不见了。一只鸡站在大石块上对着阿虎叫，阿虎不怕鸡，冲过去想抓，谁知鸡灵活的不得了，叫唤了几声跑了。

“鸡脚印。”阿虎拿着手电筒往石头上照，一屁股坐了上去。阿龙走过去，看了一眼也觉得奇怪，这块石头一直在这，以前也没看见过鸡脚印啊，难道是刚刚那只鸡留下的？可是也不对呀，怎么会有三个印痕？他拿手用力擦擦，发现根本擦不掉，一时之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牵起弟弟的手，“我们回家。”

第二天一早，阿虎被蛇咬死在家门口。阿龙看着那条被追打到路下的蛇，分明跟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哭着叫喊着弟弟的名字，可是他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阿龙跑到前一晚上那块石头那里，看见鸡脚印只剩下一个了，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回家跟爸妈说。

“这是见到送鬼队伍了呀，都说鸡是鬼先锋，蛇是鬼努力啊。”

“小孩子冲撞到了。”

“留下脚印，就是留下记号，回来取命啊。”

“阿虎死了，是救了阿龙，阿龙以后是不能上山了。”

……

一个村里的老人说，鸡留下脚印在石头上就是在传达鬼的意思，告诉你说你等着，我会回来要你命的。那块石头不能碰，碰了可能就代表你认了，阿虎坐了那块石头，有了他的气息，就要了命。

阿龙的父亲不信鬼，他没有听老人的话，他把那块要命的石头搬回了家。

……阿龙还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就坐在那块石头上抽着旱烟，他看见石头地下钻出一条那天晚上看到过的蛇，他想叫，可是喉咙发不出声音，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面目狰狞的倒在他面前，眼睛瞪得大的吓人，艰难的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上山，不要碰石头。”

不要上山。

这几个字囚禁了阿龙一辈子。

他再也没有上过山，再也没有碰过鸡和蛇，唯一一件没有听话的是，在他母亲病死的那一年，他把藏得严严实实的石头搬到了家门口，上面还清晰的印着一个鸡脚印，最后一个鸡脚印。他坐在上面像多少年前他父亲一样，“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他几乎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可是这么一坐就是十多年……

二

莹莹被惊奇的故事吸引的连手上的食物都忘了吃，“那阿龙后来被鬼抓走了吗？”她盯着祖奶奶的脸，求知欲写在了眼睛里。

“死了。”

“被鬼杀死了吗？”

“不知道啊。”不为人知的深夜，阿龙上了山，去到了年少时候到过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样子很安详。

莹莹又害怕又想听祖奶奶讲故事。每次走到祖奶奶的房门口都心底好纠结。

这天她走到厅堂门口，突然发现以前一直挂在走廊里的鸟笼不见了。

“婶婶，祖奶奶的小鸟呢。”婶婶摸摸她的小辫子，“小鸟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我们就把它放走了。”她用筷子从厅堂的咸菜缸里往外拿白萝卜，挑了个小小的萝卜头递给莹莹，莹莹满足的开始啃萝卜，啃着啃着就往祖奶奶的房间方向走去。

“哎莹莹，你去找林哥哥玩好吗？”

“好呀。”莹莹最喜欢林哥哥了，她连忙欢喜的跑去婶婶家。嘎吱一声，厅堂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剩下一只空荡荡的鸟笼在走廊上方荡阿荡。

三

“你祖奶奶啊可厉害了。她年轻的时候啊，上山回家的路上，遇到一条人一样大小的蛇。听说啊都成精了，立起来在她的面前，她一看呀那条蛇有成千上万的脚。”莹莹连忙问奶奶，“蛇也有脚吗？”奶奶一边给乖孙女挠着痒痒一边点头，“有啊，很大很大的蛇才能看见脚。你祖奶奶吓得走不动，后来集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把头发散了下来，冲着大蛇抖了抖，大蛇看了她一会儿就灰溜溜的溜走了，你祖奶奶这才连忙跑回家。”

“为什么呀？”

“因为呀，大蛇立着在炫耀我有这么多脚，你祖奶奶头发一放下了，就是告诉大蛇，你看，我的脚比你还多。大蛇可不就被吓跑了嘛！”

“祖奶奶真厉害。”

“是啊，你祖奶奶以前可厉害了。她还能自己打得过土匪呢！”

“真的呀？那我明天去问问祖奶奶。”莹莹的话在耳边，奶奶的手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语气带着悲伤，“祖奶奶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你了。”

“是呀，祖奶奶昨天还给我讲故事了呢？”奶奶一惊，“什么？”她看看懵懵懂懂的小孙女，这个小孙女跟她祖奶奶最要好，年纪小夜没让她去送祖奶奶最后一程。

别的孩子路过祖奶奶的房间都跑的飞快，只有这丫头敢走进去，上次啊就在祖奶奶生前的床上睡着了，可把找她的人给吓坏了。

莹莹迷迷瞪瞪的快要睡着了，嘴里嘀咕着，“祖奶奶说她快走了，可是莹莹不想祖奶奶走呀……”

-end-

作者：东隅晚晚

希望自己充满活力，活的很有趣。

感觉自己胆子太小了，得练练胆子。

希望一个月总有几天运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