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清晨,太阳刚从大山里升上来,阳光照在山顶上,慢慢往山下移动。山顶是连绵的青冈树林,山腰是油绿的庄稼地,庄稼地旁边是潺潺的溪水,溪水旁边是白石拱桥,拱桥的旁边是村子。
村子里的房子参差不齐地散步在山腰,站在村口的石桥上,可以听到脚下哗哗的流水声,可以听到远处鸡鸣和狗吠,可以看到木房屋顶瓦片里溢出的缕缕炊烟,清风吹过,房屋旁边的迟竹林随风摇摆。
这是云贵高原中常见的一幅农村景象。
牛圈里饥饿的老牛哞哞地叫着主人,用牛蹄踢打着用木板搭建的牛圈。
王水芹狠狠地往陆建国大腿上踹两脚,陆建国在疼痛中惊醒,嗷嗷地叫几声,一边揉着大腿一边从床上爬起来。
王水芹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用脚往床底下一勾,勾出一个尿壶说:赶紧去倒了,看看小牛儿怎么样了。
陆建国揉揉眼睛,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把脚塞进破胶鞋里。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身材瘦小,细胳膊细腿,长长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像被铅笔刀削尖了的脑袋,皮肤黝黑,高鼻梁,大嘴,眼窝凹陷,一双耳朵大得像雷达天线,他走起路来一拐一拐,活像鬼怪杂书里面插图画的水鬼。他提着尿壶歪歪倒倒走向侧门。咯吱一声侧门打开了,迎面扑来的是一阵牛粪味和血腥味。
在陆建国的父亲那一代,农村房子大多是一层土房,房顶是稻草,低矮,潮湿,阴暗。到了陆建国这一代,大多的房子都建成了木制结构,这样的房子可以起两层,房顶是瓦片,干燥,宽敞,冬暖夏凉。
不过这房子建的时间久了,开门关门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漏水的地方也开始腐坏,房子的一边有倾倒的架势。
这栋老房子昨天半夜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老黄牛下了一头小牛。为了伺候这头新生的小牛,夫妻俩忙活到大半夜,点着煤油灯在牛圈里,又是铺草木灰,又是垫稻草,把小牛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地照料。
王水芹提着黝黑的大吊锅开了后门,舀了一锅水进来,挂在了火盆上的挂钩,拨开盆里的草木灰,把干豆草放在奄奄一息的火炭上,熟练的把嘴巴嘟成筒状几口仙气一吹,死灰就复燃了。添上柴,火焰橙红橙红地飘得老高了。
王水芹和陆建国差不多年龄,却比陆建国显老。她足足高出陆建国半个头,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一张大饼脸上一大一小两只不对称的眼睛,说话粗声粗气,尤其一双粗大的手掌像是熊掌一样,仿佛一掌拍下去都能把陆建国骨头拍散架,这女人可是十里八村都称赞的庄稼好手。
水烧上了,王水芹转个身,提起立在墙角的长木板,这是专门宰猪草的砧板,由于长时间使用,砧板中间已经被刀剁得凹陷出一个坑,整块木板已经被猪草汁染成了发黑的深绿色。她把木板往地上一丢,出门去抱了一大抱猪草进来按在木板上就开始剁。
王水芹正在剁着猪草,忽然听到陆建国在牛圈那边大叫一声“哎呀”。急得她把刀一扔冲了过去,赶紧问是什么事。
陆建国指着牛圈里的小牛说:你看它头上。
王水芹看了一眼没明白,不解地看着陆建国,皱着眉头。
王建国怕她生气,赶紧解释说:你看这牛,全身都是黄色毛,只有头上脑袋正中间有一块白色的毛,听牛偏耳说这种牛不吉利。
陆建国所说的牛偏耳就是牛贩子,牛贩子可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不管你哪家有几头牛,是大是小,什么货色,他们通通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人们形象地说他们耳朵和牛一样是偏着长得,听得远,哪里有货都听得到,故而叫他们牛偏耳。
王水芹一向都是个胆大的人,也不迷信,她不相信陆建国的话,她说:这种说法你也信?那是因为牛偏耳故意把牛说得不好,想要低价买牛,所以才传的幌子。他买去左右都是一刀杀了,肉好就好,跟毛色有狗屁关系。
陆建国听了王水芹的话,不以为然,他觉得这头小牛不吉利,所以从此刻起心里就开始有些嫌弃这头小牛。昨晚上还像疼儿子一样稀罕,现在他觉得这是个不吉利的东西。
王水芹没有多理他,进了屋,继续做手里的活。
过了一会儿,王水芹去解手,在外面大吼了起来:哎呀,刚下崽的老牛怎么能给它喂干稻草呢?干稻草不下奶你不知道吗?快点去割新鲜的草来喂牛,一定要割好草!
陆建国不情不愿地从门旁的缝隙里取出嵌在里面的割草刀,背着一个比他身体大三倍的竹编的背兜,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出门时王水芹朝着他喊:不要去山下,山下的草都是水泡草,不下奶,要去山上割,山上的草才下奶。
陆建国装着没听见,慢吞吞地往山后走去。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他走到离家不远的一颗大核桃树下,树下缠着玉米桔梗,他把背篓和镰刀往旁边一丢,一屁股坐在桔梗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筒做的烟杆儿,拿出烟叶卷了一筒,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因为昨晚给牛接生太累了,睡得又晚,所以他过足了烟瘾,往桔梗堆里一躺就睡着了。
隐约听到几声牛叫,陆建国从睡梦中醒来。
他站起来一看,太阳都已经晒过三洞桥了。
三洞桥是三洞桥村的地标建筑,位于村口,所以这个村被叫做三洞桥村,传说这座桥是古时候的鲁班修建的。当然传说归传说,这座桥并没有那么久,事实上,这座桥差不多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这是一座河上架起来的石桥,桥长十多米,中间有三个桥洞,三洞桥也因此而得名。
夏天农忙时节,清晨人们鸡叫起床下地干活儿,阳光从山头往山下移动,等太阳照到三洞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九点钟左右,就是回家吃早饭的时间。
当陆建国看到阳光照在桥头的时候,他知道现在早饭应该做好了。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要走,才发觉牛草还没有割好,回去不仅吃不了饭,还有可能招来一顿臭骂。思考良久,陆建国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二叔公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的好像就是上山割草睡着了,后来做假的事情。
他灵机一动,照着记忆里的故事情节先去砍了一大堆树枝撑在背篼下面,然后再割一点点草铺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割了满满的一背篼牛草,实际上下面全是树枝。陆建国装着背了千斤的重担一样,弓背驼腰地回到家。
王水芹看到陆建国割了满满一背篼牛草,表示很满意,让他喂了牛赶紧进屋吃饭。
陆建国走进屋里,顺手提起墙角黝黑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茶,然后用被烟灰烧破了洞的袖子横着往嘴边一抹,把胡渣子上残留的茶水抹掉。
王水芹拿着碗从灶台上打了饭,递到陆建国的手里。陆建国端着饭,他们吃的饭不是大米饭,而是包谷饭。因为山高地陡,大部分都是旱土,水稻都是种在少量的梯田里,产量少得可怜。所以当地人主食都是玉米土豆红薯,田少收成不好,每户人家收获的大米有限,基本上都会拿到场上去卖了贴补家用。大部分家庭在逢年过节能够吃的上一顿大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包谷饭使用玉米晒干磨成粗面,吃的时候先用水淘洗两遍,然后倒在蒸子里去蒸。包谷饭黄灿灿的,很香,但是吃起来却又干又硬,难以下咽,所以为了能够帮助下咽,人们会把红薯白菜等等放进包谷饭里一起蒸。
吃的菜更是简单,地里有什么吃什么,最丰富的就是春夏两季,地里的菜最多。最清苦的就是秋冬两季,地里几乎没什么菜。现在正是春季,地里的菜还算丰富,白菜青菜大蒜萝卜都有。陆建国从锅里夹了一些菜,蹲在门口吃。他虽然瘦,却能吃,那张大嘴就像一个无底深渊,一碗饭倒下去,一点影子也没有,于是他起身又盛了一碗。
王水芹看了看他说:先前那一年运气不好,母牛轮到我们养却死胎了,如今有了小牛了,你要时刻注意,这头牛就是我们家最大的一笔财产,如果有什么闪失,那我们一年也就白忙活了。你要多去割新鲜牛草,老牛下奶,小牛就长得壮,长得好。前几天贵友家的那头牛卖了整整五百块呢,我们管理好一点,等它长大了一定能卖更多。
说完,王水芹提起茶壶大大地喝了几口茶。接着又说:明天新发要来家里,他说省城医院有一个医生专门医不孕不育,好多两口子不生孩子的都被医好了。新发开大货车,经常跑省城拉货,所以请新发来吃个饭,让他下次去省城捎上我们。
陆建国听到这里,脸一红:你怎么还托人去问,这多丢人啊。
王水芹听了这话,有些怒气: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管,这个家都是我在操心,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我也是当年瞎了眼,同意和你们家换亲。原本看你老老实实,所以以为嫁给你可以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哪里知道你不是老实是傻。在外面处处都受欺负,别人家都是男的给女的出头,你可倒好,受了欺负还得我给你出头,我给你张罗一切跑东跑西,你就从来没有一点用。嫁给你三年了,孩子也没有,每次和别人吵架,我都是下风,人家一开口就说我是不生蛋的老母鸡,我都不知道怎么骂回去。你家妹子就好了,在我二哥家,像个城里的太太一样,连地都不用种,天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这个亲换得太不划算,要不是我二哥都有两个娃娃了,我指定要反悔。
陆建国看她生气了,就嘿嘿地笑起来: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嘛,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看这几年来,我们不是也越过越像个家了嘛。
王水芹听他这么说,更是生气:好什么好?哪年过年不是像个癞皮狗一样去亲戚家借钱过年的?别的亲戚看到我们就像看到苍蝇一样讨厌,也就是多亏了我二哥,年年都接济我们,可是再好也不好意思年年都伸手啊。你们家也是,一头老牛三兄弟轮着养,偏偏第一年该我们养吧老牛摔了一跤把牛胎摔掉了,今年总算运气好,这头小牛一定要好好管理,等年底卖了,我们就不用再向别人借钱过年了。
陆建国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心里也在想,虽然这头牛头上有一撮不吉利的白毛让他不喜欢,但是始终是家里最大的财产,还是得好好管理。
有了这一个新生,两口子仿佛也看到了新的希望,现在他们最大的烦恼就是没有孩子,王水芹希望新发说的医生能够管用,家里穷被人孤立还好,至少她觉得不偷不抢的,也不丢人。可是因为不生孩子,让她觉得她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村里也常常把她当作闲话笑谈,她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来了。
经过商量,他们决定明天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公鸡杀了招待新发。
第二天,天刚刚亮,王水芹就起床了,她提了尿壶去倒,然后去抱牛草喂牛,结果发现背篼下面根本没有草,只有一堆树枝。
王水芹气得发昏,她夺门而入,大步跨到床前,狠命地一脚把陆建国踹下床来。只听陆建国像条挨揍的狗一样嗷嗷直叫。
王水芹问他:牛草呢?
陆建国不敢说话,捂着被踹的右腿哼哼。
王水芹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人是懒,但他一定想不出这样的馊主意来骗人。于是她问:哪个教你这么干的?
陆建国一边穿衣服一边懦懦地说:我实在太困了,就倒在草堆里睡着了,醒来时间太晚了,我怕你骂,听二叔公讲过这个故事,所以就……
王水芹气得直打摆子,一把揪着陆建国的衣服,像提着一只耗子一样把他扔了出来,让他赶紧去割草来。
陆建国拿了镰刀,背着背篼,一瘸一拐地向屋后山上走去。
王水芹站在屋后看他走远了才进了屋,开始张罗着做饭,今天新发要来,家里也没有像样的吃的,她从火盆上的架子上取了一块熏得发黑的腊肉,放火上烧皮,把肉皮烧得发黑之后又放进冷水里面侵泡。接着她到菜地里去找了些白菜、辣椒、嫩南瓜之类的。准备半天,总觉得还少了什么,抬头看见正在荒地上闲逛的那只大公鸡才想起来没杀鸡。
王水芹撒了些玉米,把几只鸡都引了过来,可是散养的鸡怕人,她根本抓不到,无奈只有先忙其它的,等陆建国回来一起抓。
陆建国出去半个小时,背回来满满一背篼牛草,陆建国个子虽然不高大,可还是有些力气的,认真做起事来还是像模像样,割回来的草都是一等一的鲜嫩多汁。
陆建国一回来就口渴得很,也顾不上喂牛,先进门去提着黝黑的大茶壶咕咚咕咚得狂饮了几大口茶水。
王水芹见他进来了,叫他去抓鸡。
两个人先是用玉米把鸡引过来,然后左右包抄,谁知道那鸡狡猾得很,从篱笆边一跳,飞了出去。两个人扑了个空,摔了个狗抢屎。
陆建国不甘心,他又绕道鸡的身后,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就在他发起最后一击的时候,脚下却踢到了树枝,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嘴里哎哟着直叫唤。
这下可惹恼了他,他从地上捡起一大把石头,一边追着鸡,一边扔石头打,一边打嘴里骂骂咧咧,势必要报仇雪恨。
追了半天。鸡的腿被他打伤了,他的腿也摔伤了,他和鸡就那么一瘸一拐一前一后地僵持着,他在后面追,鸡就在前面跑。他追鸡就飞快地跑,他停鸡也停下来悠闲地用爪子刨地里的虫吃。
就那样追了一个小时,陆建国硬是抓不到那只鸡。正在这时,二叔公站在路边哈哈笑起来。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了,一直没出声,想看看陆建国怎么办。实在看不下去了,二叔公哈哈笑着说:陆建国,你过来,我给你想个办法。
陆建国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嘻嘻地笑着哈腰。
二叔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鸡,从一旁的菜地里捉了一只蚱蜢,又摘了一片叶子。他把叶子卷成一个锥形,把蚱蜢用小棍儿串着放在叶子里面。他让陆建国把串了蚱蜢的菜叶放在显眼的地方,在旁边撒一些玉米,然后远远地在一旁等着。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只鸡过去吃玉米,看到了叶子里的蚱蜢,于是一口就叼住蚱蜢,锥形的叶子罩住了鸡的头,鸡一旦叼到东西是不会放口的,所以它头上就罩着菜叶子,挡住了视线,慌地东奔西撞,完全找不到方向。陆建国见了赶紧跳过去,一把就按住了那只鸡。
陆建国嘻嘻地对着二叔公笑,说二叔公办法很灵。二叔公问陆建国抓鸡干嘛,陆建国不好说出真相,一是不愿别人知道是为了让新发介绍医生治不孕不育,二是如果说杀鸡,怕二叔公要吃,本来这只招待新发的鸡就不大,要是二叔公也来吃就不够吃了。所以他只好说家里锅坏了,所以卖了鸡买锅回来。
陆建国死死抓着鸡翅膀走进屋里,生怕它再跑掉。王水芹见他抓住了,就把砧板上的菜刀递给他,让他杀。
这下陆建国可犯难了,他从来都没有杀过鸡,农村人养鸡却很少吃鸡,鸡是家庭收入的一大头,鸡下蛋了就卖鸡蛋,如果鸡不下蛋了,就拿去赶场卖掉。
从小家里穷,要说吃鸡,陆建国小时候只吃过两次自家养的鸡,而且印象深刻。
第一次吃的是一只失足的鸡,他还很小的时候,一只鸡为了吃粪坑里的虫子,不小心失足掉进了粪坑淹死了,他老爸本来打算拔了毛到场上卖掉,可是那鸡全是粪臭味,根本没人买。所以只好拿回家自己吃,那是陆建国第一次吃鸡肉。
第二次吃鸡是一只被踩死的鸡,那只鸡和另外一只鸡打架,跑进了牛圈里,结果被牛给踩死了,当它被陆建国从牛粪里拔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这一只是炖了吃的。由于这两只非正常死亡的鸡都被粪便浸泡过,所以味道很不好。自那以后陆建国认为鸡是不好吃的,这个看法一直到了他稍大一点跟着父亲去吃酒席的时候吃到正常的鸡肉时才改变。
他没杀过鸡,只见过别人杀鸡。于是,他想着别人杀鸡的画面,自己有模有样的做起来。
首先他拿了个大碗,倒了一点水,又滴了几滴菜籽油进去准备接鸡血,然后他左手提着翅膀,伸出拇指和食指扼住鸡头露出鸡脖子。右手拿着刀,把鸡脖子上的毛拔了,捏着气管,举刀就开始抹。
见到鸡脖子出了血,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子慌了,鸡一挣扎,就从陆建国手里挣脱了,扑腾着飞起来两米高,溅得陆建国满脸满身都是鸡血。
鸡落到地上,就在地上打转,糊得满地都是血,扑腾不动了,就在地上伸着脖子咕咕地哀嚎着,嗓子里冒着血泡。
王水芹听见动静不对,出门一看这情况,一把推开正在发呆的陆建国,提起鸡手起刀落,把鸡头给剁了下来,鸡瞬间没了命。
王水芹再也不让陆建国碰鸡了,自己提着去处理。
没多久,一锅香喷喷的鸡肉炖好了。而此时,新发也在屋外喊:三哥三嫂,在家没有?
王水芹听到是新发,答应了一声,赶紧笑着出门来。王水芹说:新发来了?我们就等着你吃饭呢!
新发说:三嫂,饭就不吃了,我已经帮你们联系了,我就是来带你们去的。
王水芹执意要新发吃饭,新发也只好勉强答应。
王水芹说:你街上的人,恐怕吃不惯,没什么吃尝,随便吃点。
王水芹安排新发坐下,又去端菜,她让陆建国去把炖着的鸡肉端过来。
陆建国屁颠屁颠走到锅旁,先是打开锅盖,深深地吸了几口,像吸了白粉一样享受着鸡汤的香味。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锅,走向饭桌。就在刚要到桌子边,锅的把手却断了,一锅鸡肉就那样嘭地一声一下子全倒在了地上。农村家里都是泥巴地,那一锅鸡汤下去就成了泥汤。
王水芹见状,一脚就踹过来,陆建国被踹飞了出去,栽进墙角里。半天回过神来,痛得嗷嗷直叫。
新发见状吓呆了,他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缓过神来后他过去扶陆建国,一边说:三嫂,这有什么关系,三哥不是故意的,你也下脚太重了。
王水芹一边哭着一边说:他就是该打,没一件事能做得好,要什么没什么,做什么什么不行。村里还常常说我是不生蛋的母鸡,也不想想,是公鸡不行还是母鸡不生蛋。我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新发啊,真是不好意思,请你吃饭却让你看这样的笑话。
新发连忙说:不打紧,三嫂,不要骂三哥了,三哥也不是故意的,倒了算了,我请你们去街上吃。
王水芹说:新发啊,那就不了,你忙着去吧,看来只有改天再请你了。
这时牛圈里的牛哞哞地叫了起来,王水芹开了侧门一看,原来草割回来了,可是陆建国却没有喂给牛吃。王水芹这下更气了,哭喊着: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这个遭刀砍的,我跟你过不下去了。
新发见这个阵势,他劝也是劝不了的,于是说:三嫂,今天我就先走了,你们来街上就去找我。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去。
屋子里牛圈里哭声和牛叫声此起彼伏,鸡汤的热气蒸腾着飘散着和侧门飘来的的牛粪味相遇,王水芹一边哭诉着一边擤着鼻涕,陆建国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墙角,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