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游余得了狐季姬的命令,便急匆匆地去往宫内各处,让当值的兵士匀出一半的人跟他到正街去。得到命令的士兵到各处去传讯,可因公士太过分散,过了小半个时辰,聚集到殿前广场上的也不过五六十人。游余心急如焚,便也不再等候,只留下了一个兵卒传话,让后续的人集合完毕后,要迅疾赶到正街支援。
出宫之后,游余带着兵卒急匆匆地朝着武宫奔去,心里一直盘算着该如何劝阻自己的两个堂兄。但行至半路,突然又生出一个异样的念头:“游辙、游轭从来行事恣肆、不以常规,倘若他们不来武宫献祭,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急忙停了下来,把跟随自己的公士又分出两拨十五人的小队,分别赶往庄宫和桓宫外守候阻拦。
果然不久之后,当游余在武宫外满心急迫地等待着后续队伍时,之前派去桓宫的小队派人来报,说游辙游轭果真赶着囚车往桓宫去了。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当后续支援的百余人赶来,准备一起赶往桓宫劝阻的时候,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游辙带着车队并没有要献祭的意思,只是绕桓宫转了一圈,把富顺利用戎女魅惑君上的罪行数说了几遍,便又赶着囚车朝正街出发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游辙的举动着实古怪,让游余很是摸不着头脑。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多想,他只能按照狐季姬的吩咐,在把好“三庙”入口的同时,亲自带兵去阻拦游辙。一行人沿着正街直直地往南奔走,不多时就与宗氏街上由东往西奔走的人群撞了个满怀。
因为担心疾行的人群发生踩踏,游余不敢与他们正面冲撞,只能费尽全力从外围开始逐层剥离驱赶。但围观者实在太多了,各色人等又参差不齐,往往刚刚从此处驱离,他们就又从彼处加入到了围观的队伍,众人忙活了半天围观者却还是熙熙攘攘,这让游余着实感到茫然无助。
好在不久之后,公孙鄂、良志、韩简带着桓族留在曲沃的甲兵,公孙会、公孙澹派出的庄族甲兵全都赶了过来。再加上城司马公孙豹的辅助,他们很快就在“三庙”之间隔离出了一个四方的区域,将游辙带领的囚车限住了。至于围观者被驱离之后也再也无法返回,情势总算得到了缓解。
可即便如此,令人不安的意外还是发生了。正当众甲士引导百姓向外疏散的时候,有人突然开始散播流言,说骊戎女子街头受辱,让国君大发雷霆,誓言要将围观之人全部诛杀,而那些被遣送出去的人,恐怕早已被送到城外处刑了。
流言散播开来,很快就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乱。人们为了保全性命,纷纷向四处逃溢,导致不少人被推倒在地受到踩踏。众公族及甲士全力疏导控制,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最终折腾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一直到烈日灼灼的时候,混乱的局面才算平息下来。经过简单的清算,因踩踏致伤致死者竟达到了百余人。
看着街市上到处散布着痛苦哀嚎的伤者、伤重致死的尸体,以及凌乱瘆人的血迹,匆匆赶来的公孙会怒不可遏,当即两个巴掌将游辙、游轭掼倒在地,着人绑缚着送往公宫。而游余也无暇他顾,只得趁机将囚车围拢起来,小心翼翼往公宫赶去。
……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骤然响起,国君第一个反应就是陵苕已经被护送进宫了,故而立刻就站了起来。连着半年时间都没有见到那个尖牙利齿的女子,国君心里的确是挂念得紧,自然就想要出门查看一番。
可转念一想,陵苕在街市上被千人指万人骂,受尽了万般屈辱,此时恐怕最是不想见人的时候。倘若自己贸然出现,让她感到难堪不说,看到她一副仪容不整的凄惨模样,自己也难保能不会失了分寸。
看到国君紧张却又迟疑的样子,士蒍心中早已了然,故而拱手道:“这件事还是交给卑臣处理吧!”
见国君目光怔怔,很机械地点了点头,士蒍也不再多问,匆匆转身出去。谁知刚出大殿,就见到殿陛上下人潮汹涌、连绵不绝,正朝着大殿阔步而来。这是连正月朔日都未曾见过的盛景,不禁让他产生了一种昏昏然的感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要逼宫吗?”
走在最前面的,是神情肃穆的公孙会、公孙澹、公孙烈等一众庄族大夫及其子弟;桓族大夫良志、韩简、公孙鄂等人则在他们右后方不远的地方边走边谈,脚步要慢了许多,且从表情和动作上看,显然都极其愤慨,与庄族大夫的表现截然相反。
此外,还有一些不怎么显眼的公族大夫、异姓大夫和上士,他们悠悠然地走在后头,显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队伍也是稀稀落落,一直从殿外的台阶延伸到了宫外。至于游余所带领的公士和拘押陵苕的囚车,此时还完全看不到踪影。
“什么情况?”见众人蜂拥而上,士蒍一刻也不敢耽搁,连个招呼都没打,急匆匆地就跑回了大殿。见他如此狼狈,国君大感惊讶,急忙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
士蒍缓缓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国君正想要追问下去,可听到殿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便急忙坐回原位,并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暂时舒缓一下情绪。只顷刻间,庄族众人便哗啦啦地涌进大殿,又齐刷刷地拜倒在地。国君满是惊讶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臣会!”“臣澹!”“臣烈!”公孙会、公孙澹、公孙烈在报出自己的名字后,稍稍停顿了片刻便又同时说道:“携庄族大夫、士庶子弟,特来向君上请罪!”
“你们何罪之有?”国君缓缓地站起身来,阔步走下殿阶去搀扶公孙会,同时规劝道:“这是何苦呢?快起来说话!”
“臣不敢!”公孙会俯首道:“臣会约束子弟不当,任其恣意行事,导致城中街市发生踩踏、百姓死伤无数。臣不敢以宗亲身份逃避罪责,特来向君上请罪,愿君上重重责罚,以正法度、以儆效尤!”
“踩踏?”国君转眼瞧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游辙、游轭兄弟,便突然意识到些什么,于是急忙问道:“还死伤无数?到底发生什么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士蒍也同样惊诧不已。
“是,臣游氏侧室之二子游辙、游轭,在外出行猎时偶然遇到了一个逃跑的女奴,便将其捕获了。问过之后得知,她原是骊戎之女,又因她与逃亡的富氏有所关联,故而就将其拘押回都,准备交给君上处置。可谁知……”公孙会挂一漏万,把经过修饰的过程简要介绍了一下:“他们沿路未设戒备,导致事情泄露了出去,等回到都城,发现街市上布满了围观之人。这二子有心邀功,全然不知该及早疏散百姓,等臣等得知时围观者已经不知凡几。臣等担心人群聚集会发生意外,便想着要有序疏散百姓,可……还是发生了意外,最终引发踩踏,百姓死伤者足有上百人……”
“哼!好啊……真好!”听了公孙会的讲述,国君连声啧啧,随后猛的一个急转身踹在了游辙的身上,游辙顿时滚了出去。待他再次提起脚来,还未等踹出去,游轭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让大殿后头的桓族众人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你们做的好事!”国君骂骂咧咧:“寡人带兵出征,就算是灭了一国,带回成百上千的俘虏,也何曾摆出过这么大的阵仗!这都是你教导有方!抓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这么大张旗鼓地炫耀起来,还一下子伤损了那么多百姓,简直耸人听闻、耸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