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是梦，梦是林夕。总觉的“梦”比“夢”好，因为梦有林，林有山，山有夕，便多了一层神秘不解，迷蒙中有一种欲说还休的难言之隐，内心又一片波涛汹涌，热浪滚滚。

近来多梦，梦见往事故人，旧时故园。梦里惊魂未定，醒来怅惘难眠。也不是多么伤感的事，并没有怨恨讨厌的人，在梦里云舒云卷，行云流水。不知道，怎的，现实中，顾自过不去似的，苦不堪言。

我梦见在一栋很大的楼房里，灯火通明，却明明是白昼，硬要灯火通明。我看到妹妹垂头丧气的靠在电梯口，独自哀叹。叔叔和婶婶精心打扮的像中世纪的绅士和贵妇。手杖，高领白衬衫，红色而夸张的领结。婶婶的束腰裙摆，如一个鸡笼垂地。在叔叔的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有一根哈瓦那的雪茄烟。他们看见我，笑脸招手迎我过去，我过去后，叔叔问：“你妹妹呢？”我用眼神示意他们，就在他们身后的电梯口，失落落的倚靠着，弯腰驼背，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没精打采的向前微倾。

妹妹是因为考试失败了，至于是怎样的失败，我不甚明了。只是，叔叔婶婶像迎接盛大喜事一般，排队为她上缴学费，只等学成归来，给他们和她自己一个交代，并不为她的失败悲哀。可当时的我真是慌了神，当我看到高考成绩只有三百多分的时候，我想，完了，哪一个学校会收留我呢？我在那个大厅里来去彷徨，以为那就是世界上所有大学的集合，我只需要选其中一间屋，进去，便进了我的大学。然而，终究徘徊不定。

然后，他走过我的眼前。

神采奕奕，傲气凛然。虽然，穿一身鹅黄色轻薄羽绒服，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无端暴露他的威严。就那样，径直的，目不斜视的走过，走远。而我，却始终盯着他的脸，我希望他的眼会随着我的脚步转动，哪怕一瞬间。理所当然的过去了，我也没有转身，我不想目送谁，不想告别，当成虚无缥缈的幻象，我要找我的大学。

我找到了吗？不知道。在梦里，我只是找啊找，遇到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突然，我遇到Q。我们坐下来，我跟他说，我觉得他不必这样，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为什么要耿耿于怀，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呢？Q始终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坐在我的身边，像从来一样，我做什么都不对，但他都无可奈何的默许。我知道，Q是爱我的，他的宠溺常常是没有分寸的放纵了我，即便怒斥，也有些色厉内荏味道。我不怕他，因为我知道他的爱会变成所有的宽容，像当初的我，不计较他的一切那样。

我跟他说，走吧。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我不会活在过去，也不想活在未来，活在此刻，即好。他拉起我的手，穿过那个大厅，鹅黄色羽绒在玻璃窗后看着我们走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对他的惩罚，或是我们必须互相伤害。结果会怎样呢？谁也笑不出来！

闷热夏季的凌晨五点半，我醒来。想这七零八落的梦，辗转反侧，额头与后背皆是汗水。我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换到床的另一头接着睡。半梦半醒之间，Q起床了，他也许看出了我在梦里的经历，或是他就在我的梦里。总之，我背对他闭着眼，不动，他站在床边的时候，我知道他在盯着我，怜悯，或者愤愤，多半是怜悯吧。我听见空调“滴”的一生，低于外界气温的冷风从我的脚下流过，我感到有一丝丝冷，就爬到他的床上，继续睡。

昨夜晓星迷梦，故人新人都逢。我的罪过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刚刚好，够我承受。我想，人的挣扎本来就是多余的，没有太多意义的。但我们依旧如故。

我躺在地上写“昨夜林夕，”Q发来信息问我：“你是不是在写文章？”我忽然有些惊惶和喜不自胜。难以想象，我们相隔那么远，我在写文章的时候，他却能够感觉到，我在写文章，这是种怎样的情思才有的感人至深啊。我问：“为什么我在写文章呢？”他说：“因为你早晨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在酝酿什么东西。”其实，他说对了一半。我的确在酝酿什么，但我酝酿的是睡意，不是文章，是林夕，不是故事。可，这也够了，懂我的人不必多，但愿有。不必全懂，只求懂一些，原谅一些，太足够了！这不就是幸福的事了吗？

梦，化开了是林夕，林夕相遇，成一场梦。梦都无根无止。在突然间开始，在蹊跷里结束。日之所想在那里有，日之未想在那里也有。可能，这就是我不愿意睡觉，不能够睡着的原因吧。我怕在梦里的林中，迷路，却遇见真实的自己。那么，我将怎样处置这个“我？”我在世间和梦里，还是我在梦里和世间？

山有林，木有枝，夕阳迟暮摇摇欲坠的黄昏，是梦的序曲，是我在另一个地方开始生活的倒计时。我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在那里和这里，都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把我惊醒的，其实，也不是这些。是我和Q坐在常坐的那辆公共汽车上，正要转弯，后面却直直驶来一辆卡车。我想，完了，它们一定会狠狠碰撞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劫难逃！我和Q紧紧的抱在一起，准备面对死亡。就在这时，公车却突然将方向盘一转，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们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然后，我醒了。我在想，生活不正是如此？我们常常在无路可走时又见柳暗花明，在穷途末路时绝处逢生。生活和梦有什么区别？它们的起始与消失，都说不定，未可知。你活着，便是真实的。你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就是真实的。走错路不可怕，坐以待毙才活该。你总会在必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转弯，掉头，而不是一往无前。我是，你也是！

2016｜7｜13｜晨起｜重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