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湖南沅江高三生罗某杰“一时冲动”刺死了班主任，又有一道寒冷的闪电从我的骨头缝穿过。想想自己从教8年，期间也当过3年的班主任，当班主任期间也给学生看过励志电影，也同时让学生写过观后感，没有写的两个学生我还单独叫到年级办公室（当时办公室也没有其他老师）批评教育，当时有个同学顶嘴，我还推搡了他……

还有一次，三名学生理了光头，抱着大棍子半夜翻出学校围墙去六中打群架，其中一位被派出所民警抓住并送了回来（另外两位逃过了民警的追赶），学校立即召开行政会，准备对三名学生进行劝退，我提起一根板凳腿，将那位被民警抓到的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家伙又一次揪进了年级办公室（当时办公室也没有其他老师），我一面掉眼泪给他讲我自己的大弟弟从四年级就辍学打工的故事，一面将板凳腿向他的屁股上抡去……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也哭累了，板凳腿折了，我也哭累了。我推给他一把凳子，叫他坐下去，我也坐到另一条凳子上……

问他：“到底还想不想念书？”

他没有落座，用手捂了捂屁股说了个很坚定的字——“想”

“那学校已经准备劝退你了，现在正在开行政会，明天就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宣布了，你准备怎么办？”

“去争取”

“怎么争取？”

“找校长”

“校长不答应呢？”

“我会让校长答应的。”

“用大棍子吗？”

“用脑子——”  他回答的同时将自己捂屁股的手移到了头上。

“好，现在准你假，明天师生大会之前回到教室来。”

高中生的脑子我不知道他怎么用的，我也没有办法再去找校长，毕竟不久前我亲自找校长劝退了一名经常捏造假单去找外面混混的女生，女生的家长在教职工宿舍楼上砸了我唯一的一口煮方便面（或者挂面）的锅。

第二天师生大会准时召开，这名学生没有回来，当然，校长也没有及时到达会场。扬声器里响起处分宣布的时刻，校长才终于落座，他接过话筒，宣布了该学生“留校察看”的处分决定，我的心终于落地了。

不要想着所有被救回来的学生都会在学习上突飞猛进，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以前的九年教育已经将学习的习惯和思维方式定型，这一点我明白的还算不晚。所以我没有再次跟进逼迫他，只是让他的好朋友观察他情绪上的变化，从他好朋友那里我才知道，我提的那根板凳腿，让他的屁股不能挨床板，每晚他睡觉都是趴着的。我才惊觉自己的下手太重，后来差不多一个月的课堂上，他都半蹲着上课。

学生的教育工作从来就没有一蹴而就，一年之后，他又剃成了光头，开始不穿校服，我劝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有明显改观，在一次课间操的大操场，我让全班的男生一拥而上，撕烂了他的那件不是校服的T恤衫，他在全班男生的左搂右抱下穿上了自己的校服，我才发现，原来他的校服早就破了好多口子。

周五放学，我找他的好朋友要来他的校服带回了家，一个周末啊，我除了上街给他买了一件新的T恤衫，都用来给他补了校服。

半年过后，升入高三，他被征召入伍，走之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讲台上一口气给我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算是给我和全班同学的送别。待他出发前一天，他和他的母亲请我吃了一顿离别饭，他的母亲那句话现在还暖着我的心“现在老师都不会像你这样揍孩子了，其实有时候孩子犯了错只有揍了他才能真正醒悟”。

他现在在新疆那边已经是一名军官，每次回家都会来我这里。只是在我生完两个小孩之后，我对我当年的做法才细细回想，才发觉当年的恐怖。比我高一个头又一口气做一百个俯卧撑的小伙子，居然当时忍受了我当时板凳腿的暴揍，要是他不忍呢？要是板凳腿到了他的手上呢？

越来越多学生弑杀老师事件，也让我越来越胆怯，也越来越多地反思自己的教学方式。现在在教学中不再有那时的浓浓暴揍学生的心情，对学生的限度也越来越宽。

就在刚刚结束的期中考试，有一位学生拿着自己考了11分的试卷问我，“老师，你生我气吗？才11分，我都恨自己。”

我说“生气有用吗？”

他两只眼睛转来转去说：“我是咱们年级倒数第一，我才来找你的，老师。”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想问他喜欢学习化学吗，但我还是制止了自己这么问，想起了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说给他，“生气是对自己无能的体现。教育不是分数，教育是唤醒，教育是引领。”

学生继续说：“11分啊，老师你骂我一顿吧，最少让我舒服些。”

我：“呃，分数低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唤醒你，没有引领好你，何必怪罪自己，况且我已经习惯了成绩低。”

学生：“我也习惯了被骂！”

我：“我能不能说，我爱我的职业，爱我的单位，我也爱你。”

“老师，我这就不懂了，这么差的学生，你敢爱吗？”

“爱啊，正如咱们学校的贺建平老师说的，如果说庆阳一中的老师做的是锦上添花的工作，那咱七中的老师做的就是雪中送炭的工作，比起庆阳一中的学生，你们更需要老师，不是吗？”

“那你不要我写反思，检讨吗？”

我叹息摇头，问他：“有必要吗？11分不是你一个人考的，那也是我教的啊。”

学生说“那我就好好学，考不好了你不怪我就行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也没有怪你呀。”

……

最后的最后，这个考了11分的学生好像还是缺少了什么似的走出了我的办公室，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们跟他沟通清楚他不需要一直检讨自己，毕竟现在这个社会需要检讨的太多，尤其是教育这个生态体系。

昨天在这位学生的班上上课，我还是大声的给学生们说了这一段：“不要对成绩愧疚，你们能进到七中来，已经胜利了两次，一次是从你爸爸那里到达你妈妈那里，你已经是最幸运的那一个；第二次是中考之后升入高中，全市只有40%多一点点的学生才进入了高中的大门，所以你们已经战胜了将近60%的其他人……”（这个数据是今年暑假阅中考试卷时才从教育局获得的。）

老师们，在学生面前“怂”点吧，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让他们慢慢成长。“在分数和管理之外，教育还有唤醒和引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