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天堂里,与我的三个儿子开心的拥抱在一起,我的丈夫也心情复杂地看着我们相拥而泣,不全是久后重逢的喜悦,是对还在世的孩子的担忧。
我丈夫想不到时隔五年我就跟了过来,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我倒是看的开,只是苦了我的孙女年瑶苦苦思念,苦了我的女儿们红了双眼。她们趴在我的床边哭的已经快瞎了,我的离去是她们这几年最大的伤痛。
年瑶是最伤心的,其实离去是另一种相遇,只是她年纪还小不懂。大概以后没有人再陪她看故事会了,孙女年瑶是个有才华的小孩,喜欢看书看报更喜欢读诗。
然而她也是个小孩心性的女生,总是三分热度,十字绣还没有完成,很久以前就开始做的一件衣服也草草收了线。
她小时候喜欢跟着我下田,锄地拔草喷农药,跟我待在一起她什么都觉得好。因为她妈妈不在身边,我对两个孙子更加上心一些,她比谁都渴望这份关爱。
丈夫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从不肯跟人红脸争吵,自己可不会这样,一分一毫是自己的,都是要捍卫的。问起他过得好吗,他说不太好,还是很多人不那么善良。但是见到儿子们却也是开心的。
我的三个儿子全部因为疾病早早就来到了天堂,留下年幼的子女,虽含恨离去,但是有些人就是,他来了又走了,你念了一辈子。相隔十三年,我们在另一个空间相遇,也算圆满。跟他们只当了三十几年的母子,今生缘浅,我们约定来世重逢。
说说我的往事吧,因为我马上就要去往另一个地方了。我是个越南华侨,生于乱世被拐卖山中,从此跟家人再无联系。
长大后嫁了人,战争已经远去,几经打听家里人来了信,我父母亲逃亡过程中,在越南被枪杀,弟弟妹妹们都下落不明,爷爷逃到了英国。
寄来的照片中,母亲仍旧端庄优雅,父亲英姿飒爽,怀抱中的我酣然入睡,多么美好啊,我抱着照片哭了很长的时间,小时候的记忆全都回到了脑海里。
战争毁了我的家,也毁了中国很多人的家,妻离子散,目不忍视,所有的悲痛都是今晚沉默的歌。
座位上是我的太奶奶,她今天九十五岁生日,我带着孙子孙女回到了这个家庭,给她庆生。可是门前的枣树,芒果树种种,勾起了我那悠长的回忆。他们年幼不懂战争的残酷,更不知道我忍受着怎样不平等的待遇。
拐卖过来之后自己年纪尚小,但已有记忆,不肯叫他们一声爸妈,每天就去放牛,做饭,他们就我一个孩子,一开始对我还是很好的,弟弟妹妹的出生,我的悲惨日子才刚刚开始。
这个落后的村庄教育水平极差,读书的人都去了百里外的镇上,没去的大多是女孩子,他们说女孩子以后都要嫁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十六岁我便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十九岁有的大儿子。我拼命干农活,卖菜做生意,生活终于有了起色,独立了门户出去,不用再忍受婆婆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因为自己会越南语会粤语唯独不会普通话,她总说我是外地人,都是不好的。
生活起起落落,二儿子和三儿子挣扎不过数年就离世,我悲痛也不能跟着去,只好死撑,梦中惊醒的时候,恍然一场未结束的电影,还没有散场,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孙子孙女慢慢长大,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老了,八十几岁的我已经无力诉说过去的故事,也等不到台湾统一的那天了,更等不到我的家人跟我团圆了。
孙女考了个大专,我说你要多读书不要去工作那么快,你以后工作的时间多的是。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三儿媳妇,总不喜欢年瑶,希望她早点工作挣钱养家。
同样是女人我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想法,她用这几年全部的积蓄建了这个房子,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没有老公,但是她一样可以撑起这个家。
可惜了年瑶的才华,年瑶也是倔强的主,录取通知书都没拿就去了东莞,见了母亲总是吵得不可开交。我又能怎么办,我已经是风烛的老人,再不能指挥家中任何事情了。
年瑶也总是轻轻抚摸那些她爱的书籍落泪,我们都一样疼痛但只能选择坚强,得不到的都只能释怀。
我的故事就说到这里,很多没有提起的都是不值得或者不愿意提起的,我要走了,带着我的丈夫和儿子们去往英国,看看有没有我的家人。
我洒向人间的光辉希望能早点照进孙女年瑶的心里,帮助她早一点克服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早点走出抑郁的困境,做个快乐的女孩,不再为了别人的目光和评判惴惴不安。
年瑶,今生缘浅,我们约定后世,也愿你凡尘间能学会保护自己。大是大非都能稳定沉着,做个不落套俗的女孩,奶奶祝愿你的未来。千万不要挂念于我,我都好。但是她在人间听不到。
化作云雾飘散四方,我那英国的家人你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