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额头打开屋门。家里没有人,这个时间,爸妈正在工作。他在镜子前站定,镜子里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左眼青紫。他抬手轻抚额头的伤,神色木然的转身去处理伤痕。
他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打架了,他只记得从那次一拳砸向一个总喜欢欺负他的死胖子之后,他挥拳头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第一次出拳是反抗,那一拳就像放出了关在他心底的野兽,他渐渐被旁的人贴上打架狠厉的标签。开始有校园里的帮派向他抛橄榄枝,他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就像很多人都喜欢融入各种圈子一样,以此来抵抗孤独。于是他和他们兄弟相称,在灯红酒绿里推杯换盏,吞云吐雾,还有和他们一起,用拳头“解决问题”。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拳头砸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看着被揍的人表情扭曲,听着他们痛苦的呻吟。如果说他的第一拳是为反抗,那么在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则是过瘾。是的,打人于他,竟像是瘾。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机器,存在的宗旨是暴力征服,机器的发动机里有一个嗜血残忍的魔鬼,它用快感做酬劳,轻而易举地掌控了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一个是非不辨凶狠冷酷的暴力机器。他在很多次,将如曾经的他一般的弱者打伤后,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抱头痛哭,感受着别人都无法理解的恐惧。是的,父母无法理解,那群所谓的兄弟更无法理解。没有人看到他的绝望和无助,也没有人能帮他。他一个人在奔向深渊的快感洪流里挣扎,挣扎着想要堵住这可怕的快感。可是又在多少个黎明,他眼角挂着泪滴醒来,机械重复一般的开始新的一天,又一次在“解决问题”时惯性挥出一拳后,瓦解了之前所有的挣扎和决心。他就这样一次次的在挣扎和沦陷里反复着,把心底那一点点的希望消磨殆尽。他曾经很多次在沦陷的边缘想着,这世界上是不是应该会有一个人,能来拉他一把,会有一个人出来帮帮他,把他从这条肮脏的洪流里拽出去,他自己挣扎真的好累,好难受。他想着孩童时天马行空勾画未来的样子,自己会成为一个好人,一个万人敬仰的英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越走越远,越来越回不到那条想去的路。他怕着,那么渴望那个人快来。可是直到那个和往常一样黑暗的夜晚,那个他彻底丢掉愧疚,最后一次在黎明到来之前痛哭的夜晚,盼了许久的人终是未曾出现。
他终于麻木,挥拳揍了弱者强者,好人坏人,都不会难过了。他有时候会自嘲的想,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机器。纵然如此,他也不再会难受,更不再去期盼。他入了恶名更甚的社会帮派,依旧抽烟喝酒打架,也开始恋爱。女朋友换了又换,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也遇不到那个生命里最好的她。因为他没能抵挡住孤独的诱惑,和想成为的样子背道而驰。也许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深种孤独的毒,并且不确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解药,自己又能不能找到解药。他相信解药是有的,而且每个人的解药都只有一颗,独一无二的。可是很多人都找不到解药,因为他们和他一样,在治疗孤独的过程里误入歧途,沉醉在了另一种瘾里。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得到什么解药的。至于那个带了解药的人,她会遇到另一个人,那个人有着他曾经想成为的样子。他会代替他来和她一起幸福。
没错,这世上是有一个人带着属于他的解药如他一般在诸多诱惑里艰难朝着远方寻觅着。可是他错猜了一点。他们带着彼此的解药,两颗独一无二的解药。在他认为自己不值得得到解药,终于放弃挣扎的时候,远方有一个女孩,她迟迟等不到那个带着解药的人出现,终于掐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如他一样,麻木的过下去。再不会有谁能给她刚刚好的幸福。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深中孤独的毒,又带着别人的解药。他们也许在尝试解毒的过程中误入了某种近乎致命的诱惑,染上了另外的,诸如熬夜,游戏,毒品等各种各样奇怪又严重的瘾。如果有一个人放弃挣扎不再寻觅,两个人都将永远困在孤独里。
孤独的人。
不要放弃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