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来发廊做头,偶遇太宰治。
两个人洗头的时候正好躺得邻近。给太宰洗头的男孩眉眼清秀单纯,放远了看,俨然一个热血漫男主角。太宰叫他阿敦,一会儿阿敦水好烫一会儿阿敦我左边头发痒一会儿阿敦泡沫揉到我眼睛里了,要求颇多,往轻了讲叫逗年轻师傅玩儿,客观一点讲呢,叫温柔地找茬。阿敦倒也老实,太宰提什么要求马上急急忙忙地去做:水烫了马上调凉,头发痒了马上挠挠顺带按摩一下,但泡沫揉眼睛里了怎么办?阿敦把水调小,冲冲太宰的眼睛,再拿嘴轻轻地吹太宰的眼角,呼,呼,吹完了问太宰眼睛还疼不疼了。太宰微微一笑:不疼啦,可是我觉得头发还是打结了,再洗一遍吧。
中也洗头时特别规矩,跟太宰不一样,一双眼睛不会到处乱瞟,视线范围只限于头顶和斜前方,什么要求也没有,连给自己洗头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懒得去看)。水烫不烫?不烫。水凉不凉?不凉。您用什么洗发水呢?施华蔻。把头往左边偏好吗?好。把头往右边偏好吗?好。需要按摩吗,我们这里有泰式按摩,还是您要什么特别部位的按摩?不用。水再一冲,这就洗完了。得亏给中也洗头的是宫泽宝宝,规规矩矩工作,从不多问,要是别的一些想靠服务细致周到来上位的洗头仔(比如说梶井),估计问不到三句中也就烦了,马上让水龙头出的水朝上喷, 喷得洗头仔睁不开眼。
中原中也湿着头发,全身陷进大转椅里等着人来给他吹头发。发廊的浴巾是黄色的,中也的头发又长又多,被浴巾半裹半固定着,活像头上顶了一个玉米。等了一会儿,吹头发的人还没来,太宰来了。太宰的短发特别软,又黑,洗完了以后全都被拢到了头后面,从侧面看太宰的脑袋后面像长了一个黑色的尖尖,最尖端还微微向下弯,小水珠一直悄悄从尖端往下掉。太宰扭头一看中也,也看出来他那个玉米的情况,忍着笑问:也来做头啊?中也皱着眉,悄悄“切”了一声,答非所问:刚刚洗头怎么没让洗头仔把你烫死?太宰耸了耸肩,一笑:烫死多不美啊,我又不是什么玉米之类的食物。中也一听气就上来了,把拳头握了起来。“再说了,”太宰低头看自己的手,故意大声说:“阿敦哪里有这个胆子?”
给太宰剪头发的人是国木田,太宰一看,心里想完了,怎么来这么一个一个和北京大街一样直的直男,赶紧抬头微笑问前台的姑娘:芥川老师呢?芥川老师不在吗? 芥川是这家发廊的首席理发师,手艺没话说,而且是太宰御用。前台姑娘看见自己的偶像太宰治,心里本来就紧张,一经问,更紧张了:芥……芥川老师今天修假!国木田老师是我们这里的高级技师!经验也很丰富! 没办法,头今天不剪早晚也得剪,太宰乖乖地就范,把自己的头发交给国木田。剪之前太宰再三叮嘱国木田:老师!麻烦修修就行!刘海修短一点这类的,不用大动刀斧,不用!谢谢老师!国木田烦躁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别打乱我计划。太宰听了,更为心惊肉跳,只能一直盯着镜子:这里不要剪那么多啦!鬓角不要剪!哎呀,被自己都发型丑死到底算不算自杀啊?
中也等得都快睡着的时候,与谢野来了。中也扬眉,问她你不是医生么,怎么来剪头发?不料此话正戳与谢野痛处,当场开始抱怨医院怪她做手术刀法不精(与谢野:要刀法那么精做什么?做吃的吗?),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我想体验一下别人喊我老师的感觉。中也听得很尴尬,等与谢野终于讲完了,才跟她说自己的发型要求:一百八十块洗剪吹标配,再稍微电一下,帮忙上一点发胶,把长的那一绺头发固定到自己的左边肩膀上。与谢野虽说原来是医生,但做理发师上手也快,三下两下就开始了。要吹卷头发必须用热风,于是老是有一股热风打在中也的脸上,让他根本睁不开眼。剪头的时候中也倒没什么要求,也不看镜子,一直低头看裹在自己身上的理发布,试图看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巴黎欧莱雅。中也的头发本来就卷,拿电发棒电一下就成了。到胶头的时候,他才突然像醒了一样,皱着眉,仔细盯着镜子里与谢野的动作,看看有没有功亏一篑,在发胶上把他这个头给做毁了。好在没有,一切正常。
太宰的头刚剪完像一个可爱的桃子娃娃,头顶的刘海是一个尖尖,活像一片叶子。国木田再开大风一吹,蓬松水一喷,马上潇洒阴郁,一如往常。
中也弄完头发径直就去结账了,姑娘说唔使唔使,老细你来我哋铺头,点会收你钱?中也点点头,推门出去了,在门口戴上了帽子,往右边一拐就走了。
太宰弄完头,扭头到中也原来的位置看了看,果然已经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