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绵,泥土甜,杨柳青,桃花芳,犹忆奶奶油饼香。清明节又在烟雨中相期而至,对奶奶温暖而忧伤的情愫,又在我心中慢慢升腾。
酵饼掰碎,用水浸泡,待它绵软,与适量的面粉和水相互结合,此时离不开奶奶一双巧手,来回翻腾间,酵、面、水很快扭成软硬适中的面团,喷喷酵面香,滋滋粘软声,间或奶奶渐重的呼吸声。此时,我的感官在在絮语间又一次身临其境,真怀念现在灶台旁看奶奶做油饼的时光啊!
我心里开心极了,又可以吃到美味的油饼了。奶奶却把和好的面放进印了大花的瓷盆里,急死我了,咋不开始揉面团做饼啊?我都开始准备给你烧锅了!奶奶抿嘴似笑非笑:“死伢儿,得等发酵好了才行。”说着,她又拿一大锅盖遮住了我对美味的垂涎与幻想。什么时候才能发酵好呀?“得等到酵面漫过瓷盆!”奶奶背过身去切葱花做陷儿。无法名状的清脆声下,一排排带水的青葱瞬间被切成均匀的圆柱状小葱花,葱香和着花生碎的香气,再一次晕染了厨房,也熏馋了舍不得离开的我和妹妹。于是,我时不时掀开酵面的盖子,时间像是静止了,此物一动不动,像是沉睡了一般没见涨势。心焦气躁的我总要拉着奶奶看,涨了没?好了没?奶奶掀开盖子责备道:“死丫头,别掀个不停,它会惊着,涨得慢。”我失望得走开,还真是个骄傲的美食。妹妹总会在一旁嘲笑我是个好吃宝,我习惯性的顶上一两句,换来她无尽的追逐,厨房立刻又变成了战场,奶奶扯着嗓子叫道:“讨丫头(讨债鬼),赶紧出去,我嫌烦。”我们总是做个鬼脸,唱首自认为天籁的歌,以示对奶奶的反抗。奶奶朝我们又是抿着嘴,似笑非笑。我亲爱的奶奶,现在才读懂似笑非笑,是你对我们调皮的无奈,更是慈爱。
我们一溜烟跑出厨房,在油菜花间追逐,在邻居家土墙缝里掏蜜蜂,在蚕豆叶丛里找蚕耳朵,心里时刻不忘自家里正在酝酿的美味,玩得更带劲。因为心有所期,更大的幸福在后面排着队等我。
太阳渐西,我们突然想起什么,飞奔回家,啪啪的脚掌着地声,小子般的吼叫声临近厨房。奶奶应该在叨唠着:死丫头知道回来了。一进门,煎油饼的香味早就溢满厨房,桌子上面粉扑底,一个个被切开面团格外洁白柔软,在奶奶飞速的盘转下,形成小窝,塞上一大勺葱花馅儿,又是瞬间包裹,竟又是原来洁白柔然的模样,惊叹奶奶的神技。奶奶一一抻开包好的面团,成为小饼掷入油锅,油面立刻散开菊状的油花,只见油饼翻腾,只听滋滋油爆,我和妹妹谁也不说谁,盯着锅,深深咽口水。“国一,帮我添把草!”有肺气肿的奶奶喘着粗气,忙个不停道。好嘞!我添着柴,摇着风箱,不时伸长脖子,问什么时候熟?
在奶奶监视下,捞上来的油饼个个炸得金黄。我们迫不及待地拿上一个,呀!烫得双手交替,奶奶让裹上报纸,掺着油墨香的饼子更醉人,咬上一口,烫得舌头左右交错,哪管疼哦,唇齿间是香味四溢,金黄的面皮酥脆,内里绵软,葱香花生香终于沁满我的味蕾,不枉我这一天的痴盼。一旁看着吃得油光满面的我们,奶奶脸上放开了满足的微笑。我给满手粘着面粉的奶奶塞上一个饼子,烫得她也是舌头交错,笑得我们前仰后合……
屋内,油还在翻滚,忙碌的身影一刻不停歇,肚皮撑圆的我们细数瓷盆里小山似的成果;屋外,菜花丛丛有人高,春风吹来,好似交头语斜阳,爸爸妈妈正下班归来,赶赴这场盛宴。
2013年之前,每个清明,奶奶都与油饼有个约定,我们都与奶奶有个油饼的约定,即使后来我们上大学,它也成为我们带去远方的一份家思。自2014年开始,每逢清明,此情此景必来敲开我记忆大门,怀念奶奶的葱油饼,怀念奶奶,则成了我此后生命里的习惯。今天,我执笔写下它,仅是回忆里的冰山一角,希望天堂的奶奶能看见,您一直存在我的记忆里,愿您那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