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了我半生风月,半生是他,风月也是他。
我这一生快乐的时光不多,我无作恶,但总是不快乐。
一九八六年他花了四百万从三爷手里买下我,三爷说你运气好,以后有福气咯。
那一年我十九岁,第一次出台就被人买下。
那一晚,他趴在我耳边说,念念,你长得真好看。
陈先生,我不叫念念。
从今以后,你就叫念念。
他带我去游湖,教我钓鱼,他站在我身后,将我整个人框在他怀里;他带我去游乐园,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我们接吻,绚烂的烟花将我们纠缠的身影映在夜空的最高点;他给我做早饭,我爱吃边边角焦黄的煎蛋,于是第一年厨房的垃圾桶总是丢着几块不达标的煎蛋。
他不许我叫他陈先生,他说这样不亲切,他叫我称呼他楚荣。
楚荣,楚荣,我每个早晨都要这样叫他,他应我,将我裹进浴袍,抱我去洗澡。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有电话打来,他总说念念乖,先自己待着,然后出去接电话。
我知道的,楚荣也好,陈先生也好,能花四百万买下我的人,怎么会是个简单的平凡人呢。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五年,我像一只被楚荣圈养起来的小鸟,他来时我便为他歌唱,他不来时我便梳洗羽毛等着他来。我想,我爱上了楚荣,于是自甘画地为牢。
一九九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我生日。楚荣说要早早下班,陪我过生日。
门铃声响我去开门,迎面一个巴掌打得我半天没缓过神,我抚了抚脑袋,是一个女子,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很像,特别像,好似孪生姐妹。但区别也很明显,她高高在上,清高而有风骨,这一点,我没有。
她闯进来,四处打量着我和楚荣的家,时不时发出一声冷笑,我所有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她踩在脚下,反复蹂躏,她什么都不用说,单看那张脸我就输了。
我站在门口,不知作何反应。
忽地,我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楚荣很生气,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脾气,他以往总是给我一种温润如玉的儒生气。
“陈念!你够了!”
或许是被打懵了,听到这个名字,我头疼得更厉害。
“陈楚荣你他妈找了个妓来代替我?”
楚荣的脸黑了又黑,却也不说话。
“楚荣,楚荣,我头疼。”我缩在他怀里,我感受到什么东西正在消失,我抓着他的衣襟,无助又恐慌。
楚荣把我抱起,径直走过那个叫陈念的女孩子,一步一响,像踏在我的心上。
“念念乖,先乖乖睡觉,我去处理好了就来陪你。”楚荣把我放在床上,轻抚着我的脸,一如往日温柔。
那一天,楚荣没有回来。
我不好奇陈念是谁,我不能好奇陈念是谁,我静谧祥和的日子在陈念这个名字前绚烂如泡沫。
陈念再没有出现过,慢慢的,我甚至忘了有这个人曾出现过。再后来,我怀孕了,那是一九九六年,在我遇到楚荣的第十个年头。
楚荣一直很小心,我们本不该有孩子的,我感受不到楚荣对孩子到来的任何欣喜。而孩子就像上天给我一个人的礼物,十周年礼物。
陈念来的时候我正在二楼慢吞吞地晾娃娃的小衣服,她一点没变,清高傲慢,高高在上,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浓重的压迫感叫我呼吸困难。
“你用着我的名字、我的脸,陈楚荣像圈养牲畜一样圈养你十年,是你贱还是陈楚荣贱?”
“陈楚荣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是谁,我来告诉你,我是他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呵,是不是很恶心?”
“你说,我要是今天把你推下去,陈楚荣回来会不会怪我?”
我捂着肚子慌不择路,陈念从背后揪住我的头发,将我从楼梯口甩下来,我滚了很多圈,总之,我的孩子没了。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我的生日,我七个月大的孩子没了。
那一天,楚荣没有回来。
“念念,你想要多少钱。”这是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七日,我昏迷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陈先生,那就四百万吧。”
黄粱一梦,一梦十年。
我这一生,不过也只活了十年。
我的楚荣,我的陈先生,他谋色我谋财,我们天生一对,天生最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