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过无痕，但石头记录着它的形状；

雁过留空，但空气弥漫翅膀的波动；

春去秋来，那是年轮又画了一个圈；

落叶归根，才发现他们肌肤上留下的时光烙印。

乜奈越来越依赖父母，特别是决定明年初结婚后。原本她自己在东郊河畔买了小公寓，不过年初辞了职，又搬回了市中心父母家。

今天立冬，虽然没有很冷，但太阳已经有些偷懒，还躲在地平线下。

05：59，乜奈在闹钟响起前一分钟睁开了眼。半年的习惯，生物钟早已经形成了本能的记忆。解锁还未清醒的闹钟，坐起身，伸了伸懒腰，下床，拉开窗帘，开始新的一天。

梳洗过后，轻手轻脚走进厨房，像往常一样，准备给爸妈做早餐。

昨天和妈妈一起包的豆沙包，妈妈爱吃的玉米馒头，还有爸爸爱吃的鸡蛋羹。用电饭煲煮个小米粥，再做两道小菜。

“哎呦，我家闺女真是长大了，搁以前，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叫吃饭都不起床的！”

习惯早起的妈妈听到声响进了厨房。

“妈，这话你都感慨半年了，还没习惯你闺女的勤快呢！” 乜奈一边忙活着一边和妈妈搭话，“我爸呢？起床了没？”

“你爸早起了，一起来就看电视听秦腔，真难听。”

“你不爱听就说难听，我还觉得你那广场舞难看呢。”爸爸跟着进来不满地说。

“你们就别斗嘴了，想听就听，想跳就跳，我觉得都挺好！爸妈，洗洗手，准备吃早饭。”

7：00，小菜上桌，馒头包子摆盘，给爸爸的鸡蛋羹上撒一层肉末，一勺酱油，盛两碗小米粥，一家人的早餐开动。

“啧啧，这还是我家爱赖床的姑娘吗？”看着乜奈忙活的身影，爸爸调侃她。

“爸，你怎么和我妈说一样的话呀，你姑娘也是大人了！”乜奈撒娇地埋怨。

从小，爸爸就爱叫她“姑娘”，而妈妈则习惯叫她“闺女”。

“你姑娘也是要嫁人的人了，以后人家可不会任由她赖床，她现在是提前演练，我们才有这福气。”

“才不是！杨泞说他父母打算和我们分开住。爸，今天这鸡蛋羹怎么样？”

“嗯，不错，挺嫩，加点儿肉末还真香，比你妈做得好吃！”

“哈哈~妈，包子怎么样？昨天和你学的这手艺还凑合吧？小米粥是不是熬得特别香？”眼看妈妈又要和爸爸拌嘴，乜奈赶紧岔开。

“必须好评呀，也不看是谁教的，你老妈这几十年的手艺也不是谁都有。”

“那是~所以要继续保持呀老妈，以后和我爸一定要做早餐，吃早餐，而且要注意营养搭配。”

“午饭也要像我在家一样有菜有肉，变着花样吃，别总是馒头咸菜加开水的将就。”

“水果别断，要是嫌贵，应季水果都便宜，每天早上和中午都吃点儿，补充维生素。”

“妈，我爸喜欢吃鸡蛋，你就一周做两三次，煮鸡蛋、煎鸡蛋、鸡蛋羹变着花样儿给我爸做。”

“爸，你也一样，我妈干活，你也搭把手，她腿上有风湿还有旧伤，重活就别让她动。”

……

“好好好，都听我闺女的！你这话也说了快半年了，怎么比我们还唠叨，爸妈都记着啦！”爸妈赶紧打断乜奈，连忙答应。

吃过早餐，妈妈打扫收拾缝缝又补补，老爸则是看看书练练字，再捣鼓捣鼓“残废”的电子产品。乜奈一声“妈”帮她整理整理家务，又一声“爸”和他一起吐槽现在产品质量太差，不到半天，爸妈受不了了——

“我说姑娘，你每天喊‘爸’‘妈’快超过百声了，我听得头都要晕，你别转悠了，去干自己的事儿。”

“是呀闺女，规定你以后每天只能叫二十声，也别老围在我旁边，妨碍我干活。“

依依不舍地，乜奈被爸妈毫不留情地撵回自己的房间，她随手拾起一本书，坐在窗边，开始——发呆！

以前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平常，平常地毫无意义。但在某一刻——接受男友求婚的时候吧，乜奈突然意识到和父母平常相处的珍贵，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因为爸妈一天天暮年，因为她即将远嫁离去。

妈妈的唠叨开始听不够，和爸爸一天一个电话聊不够，一周回一趟家也见不够，于是她辞了职，专职回家陪伴。

从小独立的她开始喜欢向爸妈撒娇，他们佯装怒气“教育“她成熟点；她带他们出游看不同的风景，他们嫌弃她”乱花钱“，但翻着照片向邻里”炫耀“她的孝顺时高兴地像个孩子；她喜欢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出门遛弯挎着妈妈的胳膊逛街，他们甜蜜抱怨”有点儿烦“，但乜奈知道他们很享受她的依赖与关注。

爸妈知道她的心思，还劝慰她：“父母一辈子都是儿女的，一辈子担心儿女就是父母的命。你是我们的女儿呀，没有什么报答不报答，这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但这并不能让乜奈对自己释怀。一年的时间，她的陪伴真的不够，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爸妈身边，想要弥补过去二十几年的忽视，但在她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乜奈的窗外，银杏树叶已经泛黄。

小时候，爸妈总对她说——乜奈是一棵茁壮的杨树苗，要快快长大，成为国家的栋梁。乜奈长大后才发现，她只是一颗种子，一颗长在父母这棵银杏树上的种子而已。

他们用二十到四十年最美好的时光将自己养成，这段时光，短暂而又漫长——她的无忧无虑太短暂，但父母的辛劳太漫长。她长成的每一步，都留下了痕迹，在他们的手上、脸上、他们的每一寸肌肤上，甚至他们的心上，划成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几十度春秋，待到银杏叶子再泛黄，她已丰硕橙黄，摇摇欲坠。明媚的秋阳中，湛蓝的天空下，她努力地想留在他们的枝头再多一点点时间，但一阵秋风吹过，她摇曳坠落——随时间流逝，随命运轮转，奔向她的人生远方......

银杏枝头又恢复一片萧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看不见的一圈圈年轮，知道时间已走过了几十遭，诉说着为她遮挡过的那些年的雨雪风霜。

科普

银杏树生长较慢，寿命极长，自然条件下从栽种到结银杏果要二十多年，四十年后才能大量结果，因此又有人把它称作“公孙树”，有“公种而孙得食”的含义，是树中的老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