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小时候的探险家很少见到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常年在外探险,一年最多回家一次,一次最多待二十天。这二十天就成了探险家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
每次他的父亲回来总会带给他一些奇怪的东西。一次是两只食人鱼。探险家的父亲告诉探险家,这是他和同伴在亚马逊河上行船时抓住的。当时有好几百只饥饿的食人鱼跳出水面冲向他们。他们用猎枪射击那些食人鱼。然而食人鱼的数量过多,猎枪根本没什么用。他们只能改用木棍和船桨像打棒球一样地把食人鱼击回水里。战斗一直持续到他们靠岸。整个过程耗费的时间不足二十分钟,他们却像是度过了一年。彻底放松后,他们发现疏于防范的腰部以下挂着好几只食人鱼。那些尝到血腥味的食人鱼还在疯狂地摇摆身体,试图拽下他们的肉。探险家的父亲指着已经被困在鱼缸里的食人鱼,对探险家说:“这是其中最聪明的两只,只有它们俩在啃船底。”
还有一次,探险家的父亲带回来一只长箭。他告诉探险家那是一位土著朋友为了救他而射出的箭。当时他被一只孤独的雄狮困在一颗枯树上。四周是茫茫的草原,荒无人烟,他没有办法求救。再加上缺少食物和水,他的体能在一点点流失。雄狮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急,趴在树下等着他。他以为自己这下真的完了。一直到第二天的午后,烈日当空,晒得他一阵阵眩晕。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晕倒,落到树下沦为雄狮的食物。虽然很久之前他就做好了随时会送命的觉悟,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将会死得毫无尊严。他悲伤地望向远方,那里的景物扭曲晃动,仿佛幻境。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从幻境中走出来。他高举起弓,拉开弓弦,放开弓弦。一只箭随之飞向天空,划过一段又高又远的弧线准准地插在雄狮的左前掌上。雄狮痛得蹦了起来。它茫然地四下寻找,根本不知道箭是从哪里飞过来的。为了不再莫名其妙地挨上一箭,雄狮用嘴拔掉箭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故事听得越多,探险家就越是憧憬探险。终于有一次,他当着母亲的面大声宣布:“将来,我要当探险家!”就在他还在得意的时候,他的母亲给了他一耳光。他完全不能理解,心里有说不尽的委屈。后来,他通过和几个女生的接触得出一个结论:女人讨厌冒险!她们不可能容忍自己白洁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或是被蚊虫咬上一个大包,更不能容忍皮肤上留下一点点疤痕。他想通了,从此没在他的母亲面前谈过探险的事。一直到他十四岁那年,当他看着坐在家里的母亲时,他才真正理解那时母亲为什么会打他。
十三岁那年的冬天,探险家的父亲回来时脸上多了一道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脖子上的疤痕。那道狰狞的疤痕让探险家感到害怕。他不敢看着他的父亲,甚至有种想逃开的冲动。那是他第一次开始担心,担心他父亲离开后再也不会回来。他的父亲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指着自己的疤痕问:“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他低着头不说话。他的父亲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三个月前,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月零一天前,我独自一人在北美的森林里散步。由于我太过迷恋周围的景色,以致忽略了脚下,一不小心就踢到了一只小棕熊。那只小棕熊哀嚎着窜进了树丛里。几秒钟后,我感到大地都在震动。一只站起来足足有三米高的棕熊从树丛里冲出来。它见到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知道它是打定主意要攻击我。这可超出了理论状况。情急之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幸运的是,我并没有处在空旷的地方。在没有阻拦的情况下,熊的最快奔跑速度能达到每小时五十公里,没有人能跑得过它。于是我绕着树跑,绕着石头跑,一会上坡,一会下坡,尽量避免跑直线。虽然大棕熊没有追上我,可它一追就追了十天十夜。它从一只胖熊追成了一只瘦熊。我背了一背包食物,一边跑一边吃,所以体能并没有减弱。就在第十一天的黄昏,大棕熊停了下来。它彻底累了。我可不能让它有喘息的机会,不然它还会追着我不放。于是我跳上去揍了它一顿,打掉了它的一颗牙。它逃跑了,却也在我的脸上留下了这道爪痕。”探险家的父亲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熊牙吊坠,放在探险家面前,“很长,很锐利对不对?”
“嗯。”探险家小声地说,“能送给我吗?”
“现在还不能,等到你足够强壮后我会把它送给你,也许到时候我会带你一起去探险。”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半年后,探险家的父亲失足掉进了火山,被岩浆化成了灰烬。在失衡的瞬间,他飞快地掷出了那颗熊牙吊坠。
探险家的母亲在得知消息后并没有哭。但这却让探险家更加害怕。他的母亲日日夜夜坐在家里,对任何人和事都失去了反应,包括他在内。他现在才知道母亲非常爱父亲,但可悲的是母亲从来都阻止不了固执的父亲。不久之后,他的母亲也去世了。在双重的打击之下,小小年纪的探险家得出一个沉重的结论:探险家不该有家人。
十八岁之前的日子,探险家都是在孤儿院度过的。孤儿院里的所有人基本上都不怎么喜欢他。他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成功地造成了这种情况。他往老厨师的大锅里放毛毛虫,然后和别人打赌谁会吃到。如果有哪个倒霉的小孩吃到了毛毛虫,也不会啃声,只会默默地挑出毛毛虫然后继续吃饭。他们不敢去告状,更不敢直接找上探险家。因为第一个跑去院长办公室打小报告的男孩被探险家揍掉了一颗门牙。后来,只要那个男孩一咧开嘴笑,其他人就会被提醒:千万不要惹探险家。探险家一架成名后更加肆无忌惮。有一次,一对夫妻来孤儿院参观。他们准备要领养一个小孩。探险家和其他年纪较大的小孩打赌,赌他敢不敢撩起女人的裙子。其他人都赌他不敢。“好,你们等着瞧!”探险家说完径直走向女人。之后的情景惊呆了现场所有人。特别是那些男孩。女人的粉色蕾丝边内裤让他们的心砰砰跳,而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探险家则瞬间变成了他们的崇拜偶像。不过震撼也就短暂的一刻,之后情况则让所有人尴尬。女人气红了脸,想喊出来的话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如果不是周围有很多小孩,她肯定会对探险家破口大骂。院长不停地道歉。男人对院长说了句“你都是怎么教这些小孩的”,然后就带着女人离开了。院长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解释。那对夫妻理也不理,跨上汽车绝尘而去。探险家早已经做好了被打或是被骂的准备。但是院长并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说了句“本来有人会因此有家的”就走开了。从此以后,探险家没再给任何人添过麻烦。可他也变得异常沉默寡言。
十八岁后的第一天,探险家离开了孤儿院。除了院长没人为他送行。
院长问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去世界各地探险。”探险家回答说。
“是吗?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我不像我的父亲。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我也希望是这样。”
“不过在探险的时候可别像以前那样胡来。”
“我知道。”
随后的几秒两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院长对探险家挥了挥手说:“快走吧!”
探险家向着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踏上了探险之路。
在很早以前,在探险家的父亲还未过世之前,探险家就决心要去他的父亲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现在,他的目标变得更大了。他要去他的父亲去过的地方,也要去他的父亲没去过的地方。他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独自一人穿越了亚马逊河全程。然后他又去了非洲草原,找到了那位土著朋友的部落。接着他又去了北美的森林,找到了一头棕熊,并试图激怒它。然而现实都并他父亲讲述的那样。他了解到的是,大多数情况下,食人鱼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恰恰相反,它们更加害怕人类。而那位土著朋友确实救了他的父亲,不过不是用箭,而是用自己的肉体。那头雄狮吃饱了,当然不会再去搭理他的父亲。至于他招惹棕熊的行为,他到老都在后悔。他认为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那头棕熊不费吹灰之力就逮住了他。他只能蜷缩在地上,尽量保护自己的头部和胸腹部。如果不是一个猎人碰巧路过,用猎枪吓跑了棕熊的话,他绝对会一命呜呼。虽然他的命是被救回来了,但是他也为此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他的背部和腿部被棕熊啃得稀巴烂,左手被拍断了,脸上被挠下一道从右眼角一直蔓延脖子上的伤口。他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年才痊愈。由于他脸上的疤痕实在是太过醒目。基本上每个人都会好奇地问他:“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当然不会说是他傻到去招惹熊。他给他们讲了他的父亲讲给他的故事。他还拿出那颗熊牙吊坠来证明。每个人都是一笑了之,并不会追根究底。他也知道人长大后就不再会相信这个故事。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两年前,探险家只身一人穿越亚马逊河的壮举让他在探险界有了一席之地。他开始利用他的名气来制造更多的资金来源,以此支持他购买更好的设备以及去往更加危险的地方。他组建起一个五人小团队。其中有资深探险家,有动物学家,有植物学家,有数码专家,还有野外生存专家。他们怀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加入了探险队。在随后的十年间,这五个人踏遍了陆地上几乎所有的荒无人迹的地域。那些地域鲜有人踏足或是根本无人踏足。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因此发现了数十种全新的动植物。他们誉满全球,被各大媒体评价为“世界上最勇敢的五个人”。
探险家并未就此满足。他想要出征比陆地更加广阔的海洋。当他把计划告诉其他四个队员后,四人同时拒绝了。他们成名后出席了各种电视节目,已经变得懈怠,不想再去冒他们觉得没必要的险。探险家没有多说,独自一人出发了。 他买下一艘无助力帆船,并为它取名“维多利亚”。那是麦哲伦的船队中,唯一一艘完成环航地球使命的远洋海船的名字。探险家希望在面对反复无常的大海时,这个名字能带给他好运。
也许真是上天的眷顾。探险家出航三个月,海洋始终温柔对他。他每天都能顺利地欣赏到灿烂的日出,深沉的日落,并在星月的伴随下安然入睡。他见过海豚追逐他的帆船,见过虎鲸捕杀猎物,见过抹香鲸在海面睡觉,见过孤独耸立在海平面上的活火山,见过发出蓝色荧光的海岸线。他在海里捕鱼,以此为食。他登上没有名字且无人问津的小岛收集野果和淡水。如果累了的话,他会在小岛上过夜,在沿岸的沙滩上升起一团篝火,然后躺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声慢慢入睡。探险家觉得这样的环球航行对他来说更像是度假旅游。
有一天,探险家又一次登上了一座无名小岛。他同样地在沙滩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帆船消失了。他沿着小岛的海岸线找了一圈,始终没有发现帆船的踪迹。他颓然地坐在沙滩上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那里不知道何时才会有船只经过。
他在离海滩不远的地方用树杆搭起了一座小屋,然后把椰树叶子搭在上面,用来挡雨。他将从四处收集来任何能燃烧的东西堆在一旁,以便有船只经过时能制造出浓烟求救。他深入到小岛中心,找到了许多野果。那些野果能在日后为他提供身体必须的维生素。他在小岛南面的山下找到一个洞穴。洞穴的深处有一处小水塘。那些水是从洞穴顶部的岩缝里渗透下来的。探险家尝了一口。一种清爽的感觉流遍了他的全身。这一池淡水让探险家充分地相信自己能在小岛上活下去。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椰树叶的缝隙照进小屋的时候,探险家醒了。他看向海滩,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一个女人正坐在沙滩上。她的不远处还停靠着一艘帆船。探险家向着女人小跑过去。女人似乎对眼前的景色太过入迷,直到探险家跑到她身边,她才察觉。
“醒了?”女人说。
“醒了。”探险家在女人的身边坐下来。
“你在这待很久了吗?”
“没多久。这才是第二天。”
“怎么没看到你的船?”
“这是我被困的第二天。”
“难怪你看上去不怎么邋遢,也不怎么激动。”
“其实见到你,我很高兴。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我可是做好了要在这座岛上生活好几年的准备。”
“是吗?那可真悲哀。如果你不想走的话。我可走了。”女人站起身,向着帆船走去。
探险家紧跟着站起来,追上女人说:“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我向你道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座岛上。我还有很多事想去做呢。要是你能把我搭到最近的城市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要不你就带着我绕着地球跑一圈?”
“你怎么知道?”探险家这才发现原来女人认识他。
女人笑了:“大名鼎鼎的探险家谁不知道?我不用你报答我。如果以后有人采访你,记得说是我救了你就行了。”
最近的城市离小岛并不远。他们用了大概三天的时间就到了。探险家购买了一些必要的设备,然后带着女人继续他的环航之旅。当然,探险家并不是为了回报女人。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被女人爽朗的笑声,利落的动作,适中的幽默感所吸引。他想要和女人待在一起,这和探险不同,却同样对他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他在自己不经意间毫不警惕地驶入了爱的海洋。
爱情和探险并存的日子对探险家来说过得异常的快。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探险家的环球航行也将接近尾声。他和女人将帆船停靠在城市的海港,准备上岸庆祝。他们喝酒一直喝到很晚才回到酒店。经过一段畅快的缠绵后,探险家背对着女人躺着。他睡不着。他能感觉到女人急促的呼吸。他知道女人也没有睡。气氛有些异样,他能感觉得到。过了没多久,女人小声地对他说:“我们结婚吧。”他没有回答。女人也没再问。深夜,探险家独自离开了。当他发现自己忘了拿父亲的熊牙吊坠时,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