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总会有些人
分别后再次相见已不知道会是哪一年。
不知道彼此都经历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尚能如故交谈甚欢
1☞
L是我的小学同学，小学的时候，她是一个在班里存在感很低的人。
在那个所有人都以穿自己的衣服来显露个性、甚而有些攀比的时代，她每天都穿着简简单单的校服，但干净、整洁。胸口的红领巾也从没有皱巴巴不成样子。
对她的其他印象很模糊了，因为那时的她真的很平庸，抑或因为那时的我们不在同一个圈子里。而我唯一记得的是，她是个很乐于助人的人，至少在给她的同学录里我是这样评价她的。
2☞
毕业后再次相见已是六年后。
那天是高考后的同学聚会，在场的人太多太杂，所有人都忙于交际应酬或者同身边人寒暄，说些表面上的客套话，而后转向另一个目标。
就像在维系一种可有可无的关系，只因为身边人的范例而不得不去模仿，也许加了很多曾经有隔阂的人的微信吧。
3☞
我端着红酒杯，踩着尚未习惯的高跟鞋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走着，稍不留神，差点一个踉跄。抓住我手臂让我找回重心的，便是那个我以前看不上眼的L同学。
那天的L，剪掉了小学时及腰的长发，留着平头，穿着中性的衣服，一手拿着烟盒跟打火机，另一手摆弄手机。如果不是她主动自我介绍，我还真的认不出来了。
我匆忙向她说了谢谢，然后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很想同她好好聊聊，但我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从小姐妹的闲言碎语中知道的是，她很早就辍学了，然后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推销员、餐厅服务员、酒吧酒保……什么都做过。
从她老成的样子当中，我特别好奇她这些年都经历过了什么。
4☞
临走时，我鼓起勇气过去同她握了个手。
我说：“下次见，下次我们好好聊聊。”
那时已是凌晨，L喝得有点醉了，步态有些不稳。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的话，我期望她记得。因为我的话不是客套，我真的想知道她的故事。
我们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了，但我还能在夜色中听见她的笑声，很爽朗的那种——她很爱笑，我总能在她的笑容中感受到一种由陈旧的友情所酝酿出来的温暖。
5☞
第二次相见又是一年后了。出于机缘巧合，去到她当店长的一家饮品店喝东西。
她依然留着帅气的平头，不同的是谈笑风生间更多了几分自信与从容。
我坐在角落里，喝着她大方付过账的芒果汁，一边看手机屏幕里一条条闪现的消息，一边看她在柜台里忙碌的样子。突然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也许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模样。
傍晚，在店里的客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之后，L调暗了店里的灯光，把音乐换成了舒缓的提琴曲，然后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透过氤氲的热气，我看着她。她旋转着手中的银色打火机，嘴角上挑的笑容不知是在自嘲还是笑这不知从何说起的生活。
然后，在经过很长时间的静默之后，她开了口。
大概因为太久没有人说说话了吧，L从头开始把自己的故事都讲给我听了。
6☞
L的故事是足够曲折的，仿佛在我傻读书的几年里，她经历了很多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
出于隐私，不把她的故事都讲给你听了。
她其实早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平庸而乖顺的L了，从遭遇家庭变故后，从初中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后，从不断逃课、喝酒后，就不再是了。
她说自己曾经醉心于花天酒地的日子，在酒精的迷幻中成天昏沉度日。
那时候没有会拒绝的酒
也没有清醒的夜晚
但后来，她决心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还有自己的女朋友。于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险恶社会中，她仅靠着一腔热血和勇气，以一个初生者的身份奋力打拼。
后来，她得到老板的赏识，接管了我正坐在其中的这家小店，卖些果汁、咖啡、蛋糕，学着管人用人，学着记账进货。
7☞
一个是一线城市211的大学生，另一个是初中毕业证书都没好意思去领的人。但我并不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差别，更不会因为一纸文凭对她有任何固执的偏见。
相反，我很敬重她。
自己打拼的日子里，她没有变得利欲熏心，也没有因为所谓低人一等就颓下去。
比起我身边那些吃家里用家里却还在混日子的大学生，我总觉得L身上有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和成熟。
L对自己的未来很有规划，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是哪一步，要见的是什么人，也懂得去经营和维护所有看似简单的人际关系。
她少与人深交，唯独对女朋友宠溺过分。
她还有我所不能及的洒脱，曾经真的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广州听着粤语，吃着早茶，回到工作地才知道请假条刚刚才批下来。
8☞
听她讲故事时，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接她的话茬。
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一只单纯的小白兔，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没见过任何凶险与世事的不公。我怕说错话，怕自己的想法幼稚，惹来尴尬的局面。
她大概讲累了，点燃了一支烟。她女朋友打来了电话，在那头向她撒着娇。
我知道我该走了。不知道下次再见她会是什么时候了，趁着她还在哄电话那头的小女友，我推开店门。
步子迈出去之前，我从包里掏出便利贴：
下次来上海记得找我
我还想听你说故事
9☞
把便利贴粘在透明的店门上，我走进了夜色里。
耳畔仍旧回荡着L的声音，她是一个女中音。
听她讲故事的时光总是特别特别慢，但又特别特别快，快到总觉得还没听够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