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找的婆家,算是姊妹几个中最穷的了——房子好一点的一处要留给老二,他们那套还是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分家后除了饥荒,没一丁点财产。照以前小满儒儒喏诺的样子,大家恐怕是连钱也不敢借给她的。不是不放心她,是怕她主不了家里的事。
小满盖起了房子,弟弟也起了盖房的念头。起初,她动员他也进城——之前他在城里干过几年临时工,后来结了婚就再没回去。现在在家经营了一家药店,买卖还不错,进城的想法就不是很强烈。进城能干什么呢?城里药店多,也不好做。而且又得赁门头房,挣钱不挣钱先得去了这一大笔费用。
但买地皮放着也值钱呢,又不吃草料,两上两下才四千!小满说。自己是该着饥荒,要不她还真想再买块地方呢。
弟弟没动心。他买下了庄里村委对面的八间房子,计划翻盖一下,四间当住房四间开药店。
小满没再说下去。她让清明去帮他,铝合金门窗、防盗窗他都会干,而且自己盖屋盖得也有了经验,借的钱也还没还,不帮钱帮个工也好啊!
但这一来苦了小满自己。整整一个月,她接送着孩子上下班,清明不在家,吃饭也更糊弄了。
“你看看你,也不长点肉。”弟弟有事去厂里找她,看她瘦楞楞的样子有点心疼地说她。她笑笑,心里还装着房子圆梦后的自豪和喜悦。
入秋后,工地主体都已完成,外墙内墙腻子也已完工,厂里做好的门都要陆续拉到工地上安装了。
门扇被一一装上车,又一一拉到工地卸下,再一扇扇背上楼。所有人都跟着到了工地。男工们跟着来回装卸,往楼上背;小满跟着卸完车、然后把门分到各个房间。车没回来的时候,可以坐下歇会儿。一坐下,她就闭了眼趴在膝盖上犯困,眼前有点迷糊,眼睛似乎有点看不清楚。歇一会好一点,等干会活又这样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这样晕晕乎乎。木匠老李不屑地说“光吃馒头啃咸菜能行么!”
她这才恍然醒悟,有点羞愧,确实啊,自己真的是太亏待自己了!连老孙头中午温的剩菜别人可能都不希罕她都觉得很好吃,关键是还不好意思吃!
清明回家时用给弟弟买料剩下的钱为她买回了一只烤鸭。她知道后却劈头盖脸把他说了一顿。
最后,她也只收了弟弟二三百块钱的工钱,再给说啥也不要了。
她不知道,弟弟那边,找的一帮工人却特别刁钻,胡吃海喝,啤酒都是开车批发回来的,盖完房子还堆了十几捆。
自己太逞强了。年底,她还给每个姊妹都或多或少准备了礼物。但她自己一点也没舍得。“不要顾这个顾那个的,留点自己吃!”大姐说。
然而最让她害怕的还是婆婆有病。几次跑青岛去看,回来又住院,住院不管用又找中医下针,清明歇班陪着跑前跑后,清辉人不靠前钱不分摊,还嫌找的人关系不行……
婆婆长着病还惦记着家里的地,趁清明小满不注意偷偷和清辉打电话计划家里地咋种。就连他孩子感冒了,也挨个姊妹打电话通知过去探望。
她特意嘱咐小满“我知道他没钱,你捎着钱过去看看吧!”
小满终于忍不住了。她第一次正色对婆婆道“他们都两个孩子了,大的都这么大了,不知道攒点钱么?不知道孩子会有个头疼脑热么?年前借了年后借,有这样过日子的吗!过年大人孩子每个人买衣服就花一两千,赶上我们全家的了。这会治个感冒却拿不出钱来!
……
你知道我们借钱赚了些什么?不但不知情,还说数我们不好说话!你光是帮他借,你管他还不还么?俺小姐姐叫你捎话,你说你们自己都有电话,自己打。你知道她在家和杜打仗,杜一盆水泼被上大冬天叫她没法睡觉么?以前都是看你的面子给他,以后我们都不看了——当孙子当够了!”
小满大大地出了口气,婆婆被一顿抢白也真生了气“不看不看!以后不用看!”
“大家都出大力挣点钱,他大青年可没病没灾的四个蹄子朝上(意即躺着)耍了些!”
小姐(小满最小的大姑姐)气恼地说。她借钱给自己兄弟都是背前面后偷着不让老公知道。
雪儿打电话的时候小满正两手活着面抽不出手来。等电话铃声响过了,才洗出手,赶紧打过去。
雪儿28才放假。都腊月29了,不知道她打算在哪儿过年,要没地儿去就叫她来这过吧。按老规矩闺女结婚后,不许在娘家过年的,可也没法说,人家只生一个闺女的怎么办?
“我在老家,我弟刚把我送回来。”雪儿说。乡下老家他们还有房子。
“哦,那好。又没离婚还是自己的家,为了孩子也该回去过。你在你屋上么?这么晚了回去还顾得上收拾么?”
“我公公婆婆在这里呢。早就搬过来了!我俩又不大回来,我公公把锁都换了!我结婚的被子一床也没有了!”
雪儿压低了声音说。
“……”
“见我来了他们连话还没和我说呢。”
那还怎么在一块过年!这些人,也真是啊。
“……”
“能和孩子一起过年就好,大人总得为孩子的感受着想吧。”小满安慰她。
“孩子在这里,也不叫我,我买的衣服叫他试他都不试。”
???!哦?还有这样的孩子?!小满着实吃惊。养了十几年,连亲娘都不知道亲了?真是奇怪!这还差点拜自己干娘,亲娘都不亲,干娘更屁事!小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只听说她公公接送孩子为了避开她要绕道走,她偷偷地跟踪了两次。真是奇葩!她又帮她出主意,叫她上课时间去见他。可她怕影响孩子学习,星期天孩子又得上辅导班、做作业,她又怕耽误他时间。
“学习重要还是做人重要?”小满生气地说:“既使学习再好,如果不辩是非,连自己的娘都不知道亲那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明白,孩子这样,完全有悖常理啊。
“你就上课去找!和班主任约个时间谈谈。看看孩子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有什么表现。没异常就说明他不傻!和老师沟通沟通,老师也好帮着你教育一下。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丢什么人!你不愿叫孩子知道,就叫老师先不告诉他你去过就是了。”她说。
闵涛到底用了什么招,让原先亲密无间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对母亲这样冷漠!离婚这事也听说了不少,却没听说过这种事。别人参加不了意见,但是在孩子的事情上这样做简直太过份了!小满怎么也想不通。
“他们的车就停在村口,看样子想回来过年,看到我进村就停下了,叫孩子回来拿了衣服和吃的就走了。”
“我不能叫他安稳地过,只要一进门我就上去打!”小雪在电话里压抑着有点激动的情绪发狠地说。
“别动手哈!别傻!动起手来你吃亏,你又打不过他。”
“我就叫他打!家暴惩罚很厉害的!”
我的天!她又不知从哪听到的馊主意!
“算了算了,实在没成手,过了年该做个了断做个了断吧。这样下去就搓揉死了!坐下来谈谈,过不到一块该分分。”
唉,其实小雪知道,她也想这样,可看闵涛的意思是想逼她先起诉。她已经给他两年的时间等他回头了。这回她不想再将就他了。过了这么些年,她觉得也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似的。可闵涛不这样想,他还拿着一把他们一起租的那间房子的钥匙,他甚至莫名其妙地偷偷地给屋里安了监控!
“他怎么还有钥匙?”小满很奇怪,搬出去那么久了还让他有钥匙?
“地下室还有他干活的东西……”
“他就是那种错了还要找别人个毛病,倒了杆子不沾泥的人。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身正也不能让他监控!他还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小满越听越来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