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回忆儿时,最深刻的是姥姥家的房子。90年代初的农村,依然是旧的土坯房为主。姥姥家就是这样的房子。房子的户型与老北京四合院有形似之处。正对着大门的是影壁,进去就是院子,院子的四面都有屋子,最高最大的是堂屋,也就是姥姥姥爷住的屋子。堂屋的东侧是东厢房,那是舅舅的屋子。东厢房外面有一颗梨树,每年的秋天,都会结满满一树的甜梨。从梨还是鸡蛋那么大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天天仰着头望着那些果子,嘴里默默吐口水,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但是谁的算盘都逃不过姥爷的眼睛。
堂屋的西侧是一排小平房,依次是厕所、鸡舍和工具房。姥爷每天早上在我们还没醒的时候就把鸡放出去,每天傍晚的时候再把鸡赶回鸡舍。一边赶一边喊“ juan juan”。我一个表弟嘴比较笨,都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有一天傍晚,姥爷在屋外“juan juan"赶鸡进舍,表弟也跟着喊出了“juan",可乐坏了一屋子的人。
工具房是姥爷的秘密宝地,每次姥爷从那里出来都会“变出”一些新鲜玩样儿。但是姥爷从来不让我们这些小孩进工具房,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好奇,趁姥爷不再在家的时候也曾扒门缝看过,却始终不能得出姥爷是如何变出东西来的,难道姥爷真的会魔法吗?
堂屋的对面隔着院子是一口井,这是姥姥一家吃、用水的水井。水井在井台上,井台比院子高出三个台阶,井台是用方方正正的石块砌成的,大概有四五平米的样子。水井上架着辘轳,这家里每个大人都会用辘轳打水,但是小孩儿们是不允许靠近井台的。这是姥爷立下的最严的规矩,比工具房的还要严。印象里一直到姥姥家搬出老房子,老房子被拆掉,我都没有近距离看过那口井。井台的周围有两棵香椿树,每年春天,大人们都喜欢把刚长出来的树芽摘下来吃。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小树叶,即便“臭哄哄”的还吃的津津有味。
井台边上还有个小平房,那里是姥姥家的厨房。除了冬天,其他时间都是在这里做饭。从我记事开始,姥姥腿就不好,每天都是坐在厨房忙活,坐在院子里喂鸡,坐在院子里捡豆子。大概是因为姥姥的关节病吧,姥爷才把家里的灶台垒的很矮,方便姥姥坐着也可以够到。
院子中间用石板铺了几条路,每条路都通向各个屋子。堂屋和东厢房前面甚至用石板铺满了。我们白天也都是在这些石板上追逐嬉闹。院子的西边还有两棵山楂树。与梨树相比,这两棵山楂树就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了。姥爷从不看守它们,我们反而失了兴趣。只有到了季节,姥姥拿来给我们吃,咬一口酸的直咧嘴。亦或遇到一个不酸的,一口下去,爬出一条白色的肉虫。
姥姥家的房子临街,平日里不忙的时候,院子外面就会坐着好多“姥姥”。街口放着一个大碾盘,大人们坐在上面聊天,小孩们就是围着它跑来跑去。时不时的还被大人们逗一下。
“你怎么又来姥姥家住了,带口粮了吗?”
“我带了”
“带了多少啊?”
“带了好多好多”。我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两只胳膊都展成了180度,还是觉得不能表达我对很多的理解,然后又把手臂往后伸,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很久之后,偶尔遇到那些姥姥们,她们还会和我提这件事。
后来,舅舅盖了新房子,姥姥姥爷也跟着搬去了新房子住。再后来,老房子也拆了,我也上了学住了校,能去姥姥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现在,姥姥姥爷已经离世十年有余了。而我,连爸爸妈妈家都很少能回去了。然而,时间越久,记忆中的老房子越是清晰,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是真的记忆还是我给记忆增加了情节。脑子里时常会出现一个画面:我坐在井台上看着院子,姥姥坐在院子里,腿上放着簸箕,簸箕里是豆子,姥姥依然在埋头捡豆子。姥爷在他的工具房里忙活着。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夕阳西下,姥姥进了厨房,姥爷又开始赶鸡进舍“juan ju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