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搬家流离(散文)

文/侯然(蛩嘶蝉语)原创

少时,对搬家的记忆并不深刻,也许那时的生活相对安定。家一定也搬过,如老宅基的房屋就重建过几次,但那毕竟是大人的事,或因我尚年少,又正读书的年纪,对搬家的印象,就颇为淡然了。

倒在大学时,曾助好友搬过一次家,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事,记忆也就不甚清晰。

对搬家有切身难忘的体验,却在工作以后。

刚毕业去无锡找工,临时寄居在亲戚处,也谈不上搬家。当时只挟了鼓涨的装棉被的蛇皮袋,肩挎塞满书与衣物的背包,带了满脸的倦容,与一腔子希冀,踏上颠沛流离的异地谋生之路。

首站暂住在江阴长泾镇,那是处砖厂,有村人在此打工,便借住了两日。我白天借辆破单车,孤身往华西数工厂面试,不果,就又转道无锡。在这四处流离的岁月,搬家,不过是捎带几件行李,挪个窝而已,除却旅途风尘的洗染,与初试被拒的无奈,就剩那点漂渺的坚倔,在强撑自己。

从长泾到无锡芦村,境况却并未转好,工在不懈地找,住处亦简陋不堪,但究竟还算快乐。

一条与芦村紧连的街道一侧,尽是做门窗的小店。开店者多为江西人,其间散落着安徽人的电器修理,泰兴人的黄桥烧饼,还有间外地姐妹的发廊。我平时则落脚表哥的门窗店里。店里除我与表哥外,还有表哥的小舅子,与瘦而嘻皮的老乡。店子本就狭窄脏乱,我的来到,就更显拥挤,常要打地铺方能睡下。

店后是片令人窒息的臭水河,常年乌黑凝滞的河水,飘着油亮的污渍,与集聚的垃圾混为一体。后店,其实是依河搭建的高脚屋,一推密闭的小窗,就有股呛人的腐臭浊气,扑面袭来,直冲口鼻。安徽人的电器修理铺就在右隔壁。他有个不好习惯,往往锁了门,却将钥匙忘在店里。就从老表后店小窗爬出,死死吊住檐下钢管,身子悬在臭水上空,紧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他店的后窗,小心爬进。

安徽人好交友,与我走动颇多。他年纪不轻,也交过女友,不知何故,终致分手。

泰兴人的黄桥烧饼,我可没少吃。老板弟弟,与我年岁相仿,找我玩时,常偷带两块焦黄,透酥,或咸或甜的烧饼给我。

有家江西人的店,我也常去。店主儿子,是我朋友。他有个妹妹,不是亲生,长得却漂亮。父母想让他娶了妹妹,他虽暗生欢喜,妹妹却死活不愿意。也不知俩人后来命运怎样,毕竟离开那已许多年了。

后又辗转南京,在妹夫处落脚。也随他换过几地,但终究没留多少印迹。

搬至铁道边日夜轰鸣房子乱颤的西营村,是工作稳定些后,与小卢等两个在夫子庙茶楼打工的小伙合租一起。西营村内有条纵贯南北,曲折狭长,而又整日喧嚣拥挤不堪的小街。而小街的两边,却放射状分散着毛细血管似的密麻窄巷,在昏天黑地的夜晚,尤令人胆颤!这逼仄的小街上罗列着淋琅满目的商品,涌动进出着匆匆忙碌的身影。晴天路面被人车踩踏得尘灰四起;雨日则到处水洼,一片泥泞。关键几米外即是十分繁忙的宁芜铁路,过不久就是钢铁巨龙一路狂吼着冲西营村奔来,从它鼻腔呼出的黑烟,像根粗长乌黑的发辫,在西营村上空一路扭摆。伴随轰鸣而来的,是西营村所有房屋连同大地的震颤。地上的一切,花木,鸟虫,人群,房屋,家具,车辆,商品,垃圾,污水,灰尘,都不由自主跟着跳舞。而被淹没在喧嚣噪音与轰隆铁流里的还有不易察觉的销瑰的呻吟,那是虚掩在日常喧闹底下见不得光的蜂狂蝶浪之音。但这扰攘的西营村,也算是块福地。在此,我掘得了人生第一桶金,也有幸经朋友推荐,将我的商业版图,推扩至湖湘大地。便向西营村告别,连同留下的一切平淡或青涩的回忆。

生意不仅好,还出奇地顺利。一切都吸引我,迫不及待来到这里。因贪恋岳麓山下几所大学周围环境的幽谧,我将立足点选在天马山附近。小卢也早厌恶了茶楼平淡的生活,随我来湘跑业务。临时租间天马山脚下的民房存身。这栋楼多半房间已被湖大学生租去,我租的那间在一楼,开门即满眼天马山森然葱翠的密林,一蜿蜒的小道,似条丝带样缠绕在天马山脚下,隐隐向不远处巍然耸立的岳麓山,与浩荡漂渺的湘江迤逦而去。

门口是片开阔僻地,有年久斑驳青苔的痕迹,点点野花散落在熏风里迷茫地摇曳。我也常爬天马山,在半山腰眺望这座城迷人的风景。

房右是公用厕间,即使闭着门,也听得见女生如厕时窸窸窣窣的响声,像老鼠翻东西的声音。而最危险的,有次厕间开关被淋湿,去按时手竟麻麻地触了电!

饭常去附近津市米粉店吃,不光有好吃的米粉,还有可口的米饭炒菜。老板虽瘦削,却精神,人也热情。他是狱警,因追随妻子,留职停薪开了这家店,生意倒出奇的好。

出差桂林、柳州、南宁归来,几件挂在屋里晾衣架上未及洗净的外衣,都发了霉。这全因长沙春日湿意连绵阴雨天气,加之一楼潮湿气重,这几件微脏的衣服又久不见天日,再见时便面目全非了。

只住了三月,就搬至不远处的教师新村。这里不必担心潮湿,但开门却不能见山了,这就叫有一得,必有一失,人生总不能圆满如意。

所幸门框有副吊环,不时弄它十数个,也颇有闲趣。

无聊时,去湖大,中南大学转转,“秀色可餐”的同时,也更多蓄些青春活力。何况有湘江与岳麓山在侧,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然而,再好的地也不能久待。去市中心谈生意又颇废时,便唯忍痛割爱,另择佳地了。

搬家很简单,物品也不多,拾掇拾掇,打两辆出租就搞定。

难舍的是那里的人文环境,长沙再无第二个地方可比。

新搬的地方在红星附近,边上也有个叫税务专科学校的大学,只是与湖大、中南大学还无法相比。搬至此地真带财运,近处修的几条路都做成些生意,连星沙项目也一并搞定。

另招了员工,又租了仓库,事业飞速发展,乡愁却更浓稠。眼开春节将至,货款却未收齐,整天东奔西颠,一刻不得安闲。正逢最未一笔款存进银行,往住处走的当儿,在一繁忙路口,装鱼货车的鱼突然散落一地,就忍不住回头张望,却蹭了前人的鞋,便拥上几个红脸壮汉索赔。凭常年闯荡的经验,很快判断这是伙敲诈的贯犯,遇上就切不能惊慌,斗智斗勇一翻,为使袋内数千现金免遭损失,肆意吹一顿后,拍张伍十票子打发,昂昂然而去。翌年夏,所住隔壁一栋又发生抢劫杀人命案,甚忧此地治安,权衡再三,才搬至铁道学院教工宿舍。

铁道学院就在市内,交通便利,人文环境也颇佳,正适于作临时的居所。我办了饭卡,尽量去食堂就餐,不仅省事节时,还氛围甚好,饭菜也可口美味。关键学院露天泳池还非常实惠,炎炎夏日,任燥热的身体游弋在清凉池水里,该是何等痛快淋漓!夕阳西下时,仰卧在毛绒绒的茵茵绿草地,看飞禽一阵阵没入树梢与竹林,是何其惬意!

后来,又陆续搬至通程以及莲花小区,搬家时挑捡整理物品,丢弃可有可无却每件都蕴含感情记忆的物件,是那么难以取舍!

其实,被搬空的岂止是过往的岁月,它更是一段段难以磨灭的经历与回忆。

抚摸着这些曾陪我南征北战的老伙计老物件,它或是件色彩早已暗淡的外衣 ,或是双陪我一路走来掉色磨损的皮鞋,一台炎炎夏日给过我一丝清凉的微型台扇,一张承载过我成功或失败的差旅车票……,而它们皆是记录我生命旅程的见证,里面藏着我的欢与悲,又怎忍抛弃?

尽管有些岁月是寂寥而淡然的,但也不乏醇甘浓烈的芬芳。便时常忆起,忆起那些年的搬家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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