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与几位朋友搭伴去俄罗斯的莫斯科和圣彼得堡。
这就是一次旅游嘛,所以,去之前只翻开陈丹青先生的《无知的游历》看了看他写的列夫·托尔斯泰的故居雅斯纳亚·波良纳,就出发了。
画家一旦将手中的画笔换成炼字造句的笔,都十分了得,除了陈丹青,像黄永玉老先生,吴冠中老先生,黄苗子老先生,文章一点都不比他们的画作差。即便如此,陈丹青的《雅斯纳亚·波良纳》都不能勾出我心中对俄罗斯的别样情怀。这些年,因为爱上了古典音乐经常会说说斯特拉文斯基、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等等俄罗斯伟大的音乐家,至于与我所从事的职业更加切近的俄罗斯文学,已经很少谈及,最近一次与俄罗斯,不,说苏联也许更恰当。最近一次与苏联相关的文学阅读,应该是在西方世界红极一时的小说《乌克兰拖拉机简史》,读后说不出的别扭。那种拿自己祖国的贫穷落后去取悦西方的讨好,让我生厌。与此同时,从技巧到内涵更胜一筹的欧洲、美国、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已经汗牛充栋得常让我产生时间不够的惶恐,于是,我不再阅读俄罗斯文学,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将早年读过的那么多俄罗斯文学作品,忘记了。
到莫斯科的第二天,我们就花了4个多小时车程去了列夫·托尔斯泰的故居雅斯纳亚·波良纳。原来,阅读和亲历的差别可以那么遥遥,我一走进老托尔斯泰的故居,走在通往老托尔斯泰写作和休憩的两层小楼的林荫道上,喀秋莎、安娜·卡列尼娜、吉提、安德烈、沃伦斯基、涅赫留多夫等等那些出没在《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战争与和平》等托尔斯泰伟大小说中的人物,蜂拥而至到我的脑子里,他们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如影随形地陪伴我直到结束托尔斯泰故居的参观。不,当天晚上,回到莫斯科躺在宾馆的床上,还久久不能入睡,读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封面、当年对涅赫留多夫的痛恨、如何漏液排队买到一套《战争与和平》的往事,如一列不会停歇的动力小火车,在我的面前轰隆隆来轰隆隆去,又轰隆隆来。
直到那时,还以为只是因为列夫·托尔斯泰太伟大的缘故。
事实当然不是。
后来到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看到契诃夫、果戈里等等的墓地,在特列恰科夫画廊看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肖像画,在阿尔巴特街走进普希金的故居,到了皇村,走在圣彼得堡的涅瓦大街……这些地方因为一个人、一群人,总叫我颤栗不已,那时,我知道我以为我忘记的俄罗斯文学,还在我的记忆深处。
既然如此,从俄罗斯回来以后,我试着写了第一篇文章《墓木已拱,但他从未走远》,墓木,列夫·托尔斯泰庄园里那座被茨威格称作“世间最美的坟墓”的托尔斯泰的墓地;没有走远的他,当然就是托尔斯泰。可是,写完了托尔斯泰的墓地,我发现没有走远的,岂止是托尔斯泰!就一篇篇地写下去,作家、诗人、作曲家、音乐家、舞蹈家……一写就是27篇,为了这27篇文章,重读了一些书籍,查阅了不少资料,然而,许多素材都是自然而然地流之于笔尖的,俄罗斯真的不需要我去想起,它就在我的记忆深处,深到我错觉已经将它忘了。
27篇文章,有些我贴到了我在“毒药”的专栏里。这些文章获得的点击率令我诧异之外又让我倍觉欣慰,原来,这么多读者的记忆中都有一个不需要想起的俄罗斯呀。更有意思的是,几篇文章在微信平台上被转发后,上海一家专门传播俄罗斯文化的微信群叫“布洛奇卡读书会”的,几经辗转找到了我,说草婴先生的夫人盛天民老师非常喜欢我的那一篇《我有我的肖洛霍夫》,让我一定去一趟家里,她要送我一本草婴先生的《一个人的遭遇》。
去见盛天民老师的那一天,下着冬雨的上海阴冷得彻骨,我瑟瑟着走进草婴先生的家,迎面就是草婴先生笑得特别温暖的照片。我情不自禁地将带去的花束摆放在照片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拜见完毕,再回到冬雨里的街头,已然不觉阴冷,是因为我怀抱着一摞草婴先生翻译的托尔斯泰作品和《一个人的遭遇》吗?是或不是,我们青少年时期从俄罗斯文学作品中获取的营养,能够滋养我们终生,恐怕是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