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榕树刚掉完叶子,接着竟反常地长出了新叶,不到一周,就密密麻麻的一片嫩绿。它是我的童年玩伴,我曾在上面捉过知了撒过尿。我从心里为它担忧,冷空气一来,这份迎春的绿意就要瞬间凋零。我觉得老榕树有点像自己,年纪大了,就容易会错意,稍稍给点温暖问候,就以为春天降临。
当我穿着篮球裤在村子里瞎转悠,一阵凉风穿裆而过,感觉有大腿间随之灌满清凉油。哦,冷空气来了,要变天了,我的老榕树。
我赶忙回家翻了行李,找了条长牛仔套上。望 着瑟瑟发抖而不得的老榕树,我竟然萌生出一丝丝优越感:人类真高级,会穿衣服,不怕冷。此刻,我与老榕树不再同病相怜了。老榕树既失去春天,又失去战友,它洒了一地绿叶,这是它的泪水。
习惯裸硬的老榕树大概体会不到,穿上衣服是件幸福的事。除了保温之外,衣服带来的包裹感仿似与人相拥,而这种拥抱可以带来安全感。人活一辈子,追求的不是安全感吗?小一点的衣服是内衣裤,遮羞避丑;大一点的衣服是房子,遮风挡雨。当然,如果可以坦荡荡地赤身裸体,透过衣服想问题,这是最好不过的,但这需要极大的修为。
再冷点吧,让我畅快一些。我是喜欢这样的凉凉天气,脑里都是那些温馨而美好的回忆。
转冷那几天,人的胃口特别好,想吃很多很多,就算白米饭也特别香,得多塞两碗热气腾腾。
吃饭固然好,但吃饭的人回家早就更好(有点像怨妇的口吻)。小时候冷天,爸妈干完活就会早点回家。我和姐姐做好饭,洗好碗筷等他们回家。
有一次下雨暴,饭菜早凉了,可爸妈迟迟不回来。因为不久前有同乡人被雷电击中,我跟姐姐很担心,就披着雨衣去冬瓜地里找他们。幸好他们只是在挖泥放水,以防冬瓜淹死。看到我们来了,就叫我们先回家,他们待会就回。
爸妈都是守信的人,最终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我把饭热了,一家人齐齐整整地把饭吃了。白饭青菜里,连同温饱还有一些不言自明的东西,被吃进了肚子。
吃完饭,就开始了我的“夜生活”,我会去煮猪食。下午的时候,我跟姐姐分工把猪菜切碎,晚上的时候,跟粗米混在一起加到铁锅里。老妈生好火,我就接班去看火和加柴。我从心底里喜欢这份工作,冷天的时候,这是一件快活事。柴火很旺,炉灶被烧得很烫,坐在灶前,暖得不得了。听着灶里噼里啪啦的柴火声,我能望见妈妈眼中的跳动的火苗,我会想到很多东西。凝视火光,会令人陷入深思。
对于这份美差,我常常会“假公济私”。趁老妈不注意,我会迅速扔几条番薯进去做宵夜,之后淡定地加点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等番薯熟了,香味溢出了,终被老妈发现。老妈是不愿意糟蹋粮食的,嘟囔我几句,就让我吃了。偶尔我掰一块给她,她抵不住我的盛情邀请,最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其实她也挺喜欢吃的。
现在大街上的烤番薯不正宗,大多数先蒸熟,再把皮烤焦,不好吃,还贵。
现在我家很少烧灶了,我也许久没有烤出优秀的番薯了。广东这几天继续冷,我只能到回忆里取暖。而老榕树要继续掉叶子,最终变得一无所有,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回忆,如果有,希望它能记起,曾经有个孤独少年拥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