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流年最痴情——读《李商隐传》

他是晚唐乃至整个唐代，为数不多的刻意追求诗美的诗人；他擅长诗歌写作，骈文文学价值很高，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他的诗歌在晚唐独树一帜，大量作品表现了晚唐士人伤感哀苦的情绪，以及对爱情的执著，开创了诗歌的新风格、新境界。在《唐诗三百首》中，他的诗作占二十二首，数量位列第四，与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大家相媲美，可见其诗作影响深远。

他就是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

近日，有幸品读了毕宝魁教授著的《李商隐》传，对这位晚唐时期集大成的诗人有了一次深入了解的机会。

读完此书，我不禁敬佩他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全家生活的重担；赞赏他孝义两全，对亲人力尽全责，对朋友襟怀坦荡，对爱人深情缱绻；感喟他才华横溢却屡次不第、受人赏识却仕途不顺；同情他在封建官场不随波逐流却格格不入，一生只落得青袍加身，颠沛流离，辗转多地，只能做别人的幕僚，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的一生，短暂而蹉跎，但却因为他一首首的诗文，记录了他一生的悲欢离合，也成就了他在诗歌史上的地位。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钗。

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亲，悬知尤未嫁。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这是李商隐十岁时作的一首无题诗。从字面意义来看，写了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孩，她刻苦学艺以求人知，急于嫁人，结果“养在深闺人未识”，只能在大好的春天徒自伤感青春的虚逝。但寓意含蓄深婉，写的却是李商隐急于用世之心。彼时，他和小他两岁的弟弟以佣书贩舂的收入支撑着全家6口人的生活，世事艰难，他想及早成就一番事业，以振兴家业。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抱负，连白居易都为之感叹。

花房与蜜脾，

蜂雄蛱蝶雌。

同时不同类，

那复更相思？

这阙《柳枝五首》，是李商隐与初恋柳枝分离后写下的爱的诗句。诗人用丰富的想象力和比兴的手法，把柳枝比作美丽的花房，比作花中的甜蜜，怨恨自己和柳枝就像雄峰和雌蝶一样，虽然都是美丽勤劳的，但因太弱小和缘分浅而不能结合，只留下苦苦的相思而已。“那复更相思？”充满着懊恼和失望。

嫩箨香苞初出林，

於陵论价重如金。

皇都陆海应无数，

忍剪凌云一寸心。

这首《初食笋呈座中》写于李商隐两次应考后不第，且又因初恋失败大病一场，丧失考试机会后所作。诗意为破土而出的嫩笋，刚刚享受天地造化赐予的阳光雨露而迅速生长的时候，却被人们无情地斧砍刀削，水煮油煎，成为桌上的菜肴。用嫩笋来自喻，道出了诗人受挫折后的慨叹。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首脍炙人口的《无题》诗，读来琅琅上口。这是一首感情深挚、缠绵委婉、咏叹忠贞爱情的诗篇，是诗人写给当时热恋的情人宋华阳的。诗人情真意切而又含蓄蕴藉地写出了浓郁的离别之恨和缠绵的相思之苦。“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体现了爱情的坚贞，意境新奇，诗味隽永，已成千古传诵的名句。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一首《无题》诗，其中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表达了诗人和爱人虽然分居两地，但在思想感情上却早已契合、沟通，比喻恋爱着的男女双方心心相印。彼时，李唐王朝行将就木，朝政混乱，李商隐朝廷里见风使舵、党派纷争，只能逢场作戏。他和妻子幼娘感情深笃，又喜得麟儿，也算是为生活找到了一些慰藉。“心有灵犀”在经过多年的演变，已不限于爱情，且广泛为人所用。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唐大中二年，李商隐因府主郑亚遭贬，再次失去工作，想北上京师，回家与妻儿团聚。途中临时决定投奔一位远亲，在逆水而上，路过西陵峡时，思念妻儿，便铺纸润笔，写成了这首诗。望着窗外绵绵雨丝，诗人反复思索着自己的人生道路。是啊，多次入幕，与家人聚少离多，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始终不能长久，辗转多地，身世飘零。从这首《夜雨寄北》，便能体味出诗人思念中那一抹苍凉的味道。

李商隐一生仕途坎坷命运多舛，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是妻子幼娘和他相濡以沫，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中五年辛未，妻子因病离世，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打击！

剑外从军远，

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

回梦旧鸳机。

在妻子离世不久，李商隐应剑南东川节度使柳仲郢之邀，再次入幕。当走到大散关驿站投宿时，天降大雪，他触景生情，写下了这首《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

想到以前外出时，有妻子冬天寄棉衣，夏天寄单衫，可如今呢？谁还能时刻牵挂自己呢？大雪纷纷扬扬，望着这漫天白雪、天寒地冻，诗人的忧思更甚，读来不禁让人产生“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凉之感。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大中九年，柳仲郢调回长安，李商隐随之归京，他想去走亲访友，但一见如故的大诗人杜牧已于三年前故去，风流才子温庭筠再度落第，已离开长安，偌大个长安城，知己寥寥无几。他不禁再度发出“罕遇心知，多逢皮相”的慨叹，一个人驱车来到长安的最高点——乐游原，写下了这首千古名篇。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韶华易逝，人生苦短。一切美好的事物，终将归于尘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大中十二年，李商隐病故，终年47岁。这首《锦瑟》，是他此生所作的最后一首诗。人生是如此的短暂，在浑然不觉间，生命走到尽头，追忆那些美好的事和年代，一切皆成枉然！

没有显赫的官爵，没有丰厚的遗产，没有隆重的葬礼，没有高官显宦前来吊唁，李商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开了人间。但他却有着近千篇精妙无比的诗文流传了下来，他对正义、对美的歌颂，对爱的追求和对生活的执著的追求，润泽着后人的心田。一位青年为他献上了两首感人肺腑的悼诗。其中“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两句，常为后人所引用，也准确概括和评价了李商隐的一生。

……

他忠君爱国、关心民生、孝敬长辈、尊重朋友，体贴妻室、爱护儿女，他向往开明的政治，追求美好的爱情，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男人，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的诗作，贯穿了他的一生，也道尽了他的一生。再一次读他的诗，更加能深刻地体会到诗人的心境，而生活在唐代的、那个有着神韵风采的李商隐也似乎更加鲜活了起来。

相信，李商隐这个名字和他的诗作，会永远流传下去，获得更永久的生命力。

作者：张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