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封信(爱的代价)

亲爱的朋友,

  祝好!刚刚听李宗盛在演唱会唱《爱的代价》,演唱会一片黑暗,座无空席,他抱着一把吉他,静静地唱。他从“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开始唱,到“那些为爱做付出的代价”一句,便停住了。他晃晃手,转过头,停了半息,勉强地笑笑,神情复杂。随之而来的,是宛如潮水的掌声,响起了又消散了,他换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唱了下去,他唱“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仍在我心中,虽然没有他。”

  我忍不住在想,那哽咽的半刻,李宗盛在想些什么呢?他想到了什么,让他在唱自己过去写的歌时竟唱不下去,让他流泪。那些字字句句,对于他来说,爱的代价,是什么呢?

  《爱的代价》大约是我听的李宗盛的第一首歌,大概是母亲或者父亲买的车载CD或者磁带里的一首歌。在没有手机无需耳机的年代,听歌的体验永远都是大众的,公开的,永远都是全车的人一起合唱。父母听的都是老歌,所以现在的我,听的大多也是老歌。当然,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老歌,那时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回忆,他们的时间机器,将他们从现在的鸡毛蒜皮带回过去。

  小时候大概还不知道李宗盛是谁,也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只记得其中的一段话,副歌的旋律。那个时候,等父母等得来不及了,便会唱走吧,走吧,催促着父母赶紧离开。

  演唱会的开头,有人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李宗盛。我想,确实如此。所谓的不喜欢,听不懂,也不过是时候未到。小时候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却是真的没有听懂,所以才能用近乎无知的态度去唱这首歌。可是现在,听《爱的代价》却听到近乎流泪。我想,若是现在要我唱这首歌,大约是真的唱不下去,唱到一半,就会痛哭流涕吧。

  我想,其实那个听不懂的阶段,是最幸福的,因为你还什么都不懂,因为你还尚未长大,因为你还可以无忧无虑,有人为你遮挡风雨。只有长大了,经历过风雨,经历过离别,经历过往事,经历过真心与痴心,经历过痛苦和挣扎,经历过痛哭,经历过伤心雨流泪,才会懂得爱的代价。

  因为长大了,才懂得人生不过是一段又一段的告别,我们从某地出发,到达某地,然后再次出发。我不可能永远留在一个地方,我不得不背上行李,挥手告别,而正所谓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我长大了,父母也老了,如今我们海角天涯,相隔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正要睡去,当我睡去的时候,他们正要起来。我已经近乎一年没有见到父母了,其中无数个白天与黑夜,走不过去的天涯与海角,我很想他们。

  我曾经如此盼望着长大,却没有人曾告诉我,长大其实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人生在世,不过生离与死别,我不得不告别,不得不长大。

  爱的代价,成长的代价,只有在离开之后,才能看得清楚。因为啊,当你还在这座城市的时候,它还不是故乡,只有告别了这座城市,它才成为了故乡。而你,却是永远回不去了。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你被眼前的小事所扰,起床后的争吵,无话可谈。可是告别后,就连发火时挑起的眉头,都成了可爱的事。

  在一个四月的清晨,我听着李宗盛的《爱的代价》,听到他的哽咽,听到他的落泪,也听到了自己的脆弱。马上就是我的十九岁生日,才发觉,原来人生,其实越长大越害怕,越长大越孤独。这条路,越走越黑暗,因为曾为你点灯的人,曾经紧紧牵起的手,你不得不放开,然后挥手道别,独自长大。

  因为这就是,爱的代价。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痛苦挣扎。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祝一切都好!

  四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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