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地铁站的一个小角落等犹先生下班,同我一起回屋子。我既不愿意把它称之为家,也不愿意把它称之为出租屋,所以一般只说“我到屋子啦”,或者“走,咱们回屋子去吧”。
周围嘈杂一片,是来来往往的人儿们,我像猫一样发着呆,直愣愣地盯着脚下,可是脚下连只小蚂蚁儿都没有。
猛地,我的脑海里突然飞快闪过一张脸。小学毕业到大学毕业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起过那张脸。我惊奇于自己竟然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再现她的脸以及我和她的一些小事情。
她是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有一段时间我们玩儿得相当的好。她是我们班甚至我们整个年级臭名昭著的女孩,虽然整个六年级也才两个班而已。逃课,打架,学习差,满嘴脏话,邋遢。随便拎出哪一条标签足以让当时的同学和老师们厌恶她。
我和她会成为同桌完全是因为我找班主任说了一句话“我想挨着她坐,我要帮助她学习,让她变好”。因着那时我的成绩还不算差,表现也还行,老师就信了我的话,第二天就把她安排到我旁边的座位了。我们成为同桌之后我才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她的脸,满脸小雀斑,嘴巴大大的,有些黄滋滋的牙,张牙舞爪又油又燥的头发。丑不丑,你们评价。反正在我眼里,算美的,除去上面描述的,她的五官是端正,特别是那双清澈的眼,如小鹿一般明亮。
我打着帮助她学习的旗号和她成天腻歪在一起,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讲小话,下课后一起穿过嘻笑打闹的人群上厕所,放学后还想去她家继续疯闹,说白了,我就是想和她一起玩儿。
小孩子么,一会儿和这个小伙伴玩儿得如意,一会儿又和那个同学玩儿得称心。也不过是因为一些小矛盾,我们俩渐渐不怎么说话了,大概是她爱骂人也爱骂我,那些脏话我耳朵难受,而我又把对她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了。小时候的我,总是把各种不满都写在脸上,不知沟通为何物。
后来有一次在班主任的课上,发生了一件让全班同学都有种在看好戏的事情,包括我。忘了是什么惹到班主任发火了,她被班主任吼上讲台,左侧身子朝着我们,班主任右侧身子朝着我们。我实在找不出词形容班主任的表情,说恶狠狠吧又像在描写巫婆,说凶巴巴吧又达不到那种凶的程度,但总不能说班主任那火冒三丈的脸吧。
倔犟是她。她边骂边吼,班主任边吼边骂边打,讲台下的我们静静地看着。有些女生觉得不好,看另一个女生当着全班的面被打被骂,默默地低下了头,用铅笔假装在语文书上勾画优美词句。但她们却尖着耳朵在听台上的吼骂。有几个男生很不耿直的笑出了声,大概觉得很好笑,很滑稽,就像看猴戏一样。我面无表情,全神贯注,那一幕至今印象深刻。
班主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火也消了,喊她滚下来,她就回到座位上了。脸上挂着泪水,但依旧散发出倔犟的气质。
从那以后,班主任越来越讨厌她,她也越来越憎恨班主任。再后边的事我真的记不清了,特别模糊。好像她没念书了,好像又念了。总之,小学毕业后我们再没有见面过,联系过。我没有想起过她,她应该也没有想到过我。
就在这时,犹先生出现在我的面前,刚刚好,地铁也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