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在家,我拿起一件衬衣,走到水池边,这衬衣不能用洗衣机来洗。巴沙来了,对啊,只能是巴沙啊,不二这时候是不适合来的。巴沙是个老头,我知道。
“巴别尔说任何人都不要随便乱写,败坏自己的事业。我现在这样天天为了写而写,是不是在败坏自己的事业?”
“连写作习惯都没有呢,谈什么事业。”巴沙说。“你准备把写作当做你的事业?”
窗外马路上一辆大货车“轰轰”叫着开了过去。我瞅了瞅天空,乌云一直压着风,风不满地使劲摇着树。
“当然不是。”我有点不悦。
“你写作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我恨恨地说。手一滑,透明皂掉进了水里,溅起水珠打在我脸上。
我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脸。停了一下,慢慢说:“嗯,也许,也许是为了检视人生?写作是认知自己的好方法。”我想了想,接着说:“再或者,只是不想让自己闲着。”
“我觉得你写作是想表达一些你的想法。”
“你也许说得对。”我点点头。
“所以我这几天写得并不快乐。我没能表达出我真正想表达的。好几个我很喜欢的话题没有深入的思考,就匆匆写了出来,感觉很对不起那些话题和文字。”
我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沫子,索性把衣服扔在水盆里,趴在窗子上看树和风的搏斗。
“不像我用心写出的那些文字,那是亲儿子,怎么看都是喜欢的。”我轻轻地笑了笑。并不等巴沙说什么,就问,“要想作一个写者,需要什么资质?”
“卡佛说,作家要有面对简单的事物,比如落日或一只旧鞋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的资质。一个好写者也该如此。”
那些树在使劲挥动着枝条抽打着风,我的头发看着热闹也跟着起哄,和风一起撩拨着我的眼睛。
“哈,现代社会,谁还会有耐心看你对一只旧鞋子的感慨。人们都想要看到怎样快速成功,想看到那些有刺激性的文字。”
“有哪个时代的人们不是这样的吗?那些对简单事物的深刻感慨总是会有人喜欢的。现在这个时代,比以往更有条件让你做你自己想做的、善做的。做好这些事,然后想办法让那些和你一样喜欢这些的人找到你就行了。这就是自品牌。”
“真有这么简单?”我眯着眼睛,抓住飞舞的头发。“不过问题的确是变得清晰起来了,这个感觉挺奇妙的。你看,风都忽然变小了。”
“简单,哈哈。哪个做成了的人是简单的。这世界上的事情看着容易的往往做起更难。比如对一只旧鞋子的感慨,是很简单,但要感慨到让人惊叹,那该有多难?!没有自己独到的‘感慨’视角,没有惊艳的‘感慨’陈述,谁会傻到来看你对一只旧鞋子感慨。”
“我知道我没有这样惊艳的才华。”我转身拿起盆里的衣服,开始使劲搓领口上的那个印渍。
“嗨,才貌双全的女子在洗衣服吗?”一听就知道不二来了。
我就喜欢不二,不二是个热情的好姑娘。巴沙总是板着面孔。
“你每天一千字坚持写了二十多天了,好棒。我看你的每一篇文章都很好啊,你了解这么多的知识,对生活有那么多的感想。每天写一点,学习知识,发现自己,不为所喜,不为所忧。哈,你越来越像个写者了。”
我笑了,抬眼看了看云的缝隙露的那一缕阳光。
“好吧,幸亏有你,我又可以继续这样滋润地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