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专门提醒高三学生下晚自习的。

陈默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取消了静音。发现妈妈一晚上竟给自己发了十几条微信。他把头埋在了书包里，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些。从后面走过的同学，没有一个来询问他的状况。他转入这所学校已经快半年了，但是班级里的同学仍然对他异常冷漠，或许这就是当地孩子对待“高考移民”的惯常态度吧。

“陈默！你哪不舒服吗？”

班主任贾老师在讲台前朝他大声询问道，那双又大又凸的眼睛向陈默投来关切的目光。远处几个还没出门的女生看了一眼陈默，露出嫌弃的表情，相互小声说着什么。

陈默并不习惯老师对他的这种“特殊关照”。只好背上书包，慌乱的说了声：“我没事，谢谢老师。”

然后，尴尬的快步离开教室。

T校的大楼是那种看上去没有任何设计感的建筑。方正的楼体，方正的窗子。放学的时候，从操场回头望去，那栋建筑简直像是一个巨大又吵闹的蜂房。而蜂房里那些身着白色短袖校服的身影，正是如工蜂一般充实而又迷茫的高三学生们。

无论多晚，陈默总是喜欢伫立在操场中间，看着眼前的这栋大楼慢慢熄灭灯火，归于宁静。等到人群散尽，才慢慢离开学校。

“陈默，你……没事吧？”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后面叫住了陈默，她的口气显得有些犹疑。

陈默有些意外的回过看去，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小玉。他奇怪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叫喊他的名字，所以只是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小玉的是那种典型的小镇女孩，瘦高的个子，尖尖的脸颊。大大的眼睛，厚厚的镜片。再加上鼻子附近细细密密的小雀斑。整个人就如一只充满好奇，又胆小万分的小鹿。

“你刚才趴在座子上，贾老师担心你身体不舒服，怕在路上出状况，让我陪你回家。”

贾老师对陈默的这种过度“关照”让班级其他同学都很反感，甚至陈默自己都特别别扭。

“我没事，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哦”

小玉有些失落的看了一眼陈默。然后，撅噘嘴往前走去。陈默等她与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才随着她的方向，一同朝前走去。

近初夏，晚风温柔又湿润。小玉的长裙，在风中轻轻的摇动。走在后面的陈默，总是不由自主的去看着前面那个女孩的身影。主路匆匆驶过的车灯照，不时照在小玉身上，她的背影就会瞬间被一层光晕所笼罩，显得格外耀眼。

“哎，陈默！”

“嗯……啊！”

小玉不知何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叫住陈默。可是陈默却一时走了神，恍惚间竟然多走了几步，一下子靠近了小玉。而小玉也很自然的的向后退了几步，走在了陈默的身边。她侧着身饶有兴味的看着陈默。

“哎，你刚才在操场中间站着干嘛呢？”

陈默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因为这几个月来，似乎并没有哪个同学愿意主动跟他说话。而他也不是那种愿意主动与人交流的人。所以，一下子要开口回应些什么，让陈默显得有些局促。但是，这片刻的陈默，似乎让女孩误解了。

小玉摇着头讪笑道：“我随便问问的，你不想说算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路上太多人，所以就等一下晚点回家。”

“哦……好吧，我以为你在等谁呢。”

“等谁……我能等谁啊？哦，你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陈默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切的想要辩解。小玉，一下子尴尬的急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哎呀，我没那么污，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可是看到陈默那着急的表情，小玉竟然噗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陈默也笑了。

“其实我明白贾老师对你那么好的原因，你这种成绩好的学生，老师都会偏心的……”

“你不一样成绩很好吗？”

“不……我们才不一样……”

“为什么？”

小玉，抬起头看着陈默，样子看上去有些气恼。

“当然不一样啊！我的奋斗的目标只是希望考上离家不远的那个师范学院，出来后，再做一个小学老师，一辈子陪在爸妈身边，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可是你不一样，我记得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你当着全班的面说，你来自S市，你的梦想是考入Z大，成为中国顶级的核物理学家。所以，我知道，你跟我们是不同的。我们并不在同一个维度。”

“奇怪了……被你这么说，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似的。”

小玉“噗嗤”的笑了，陈默也笑了。

陈默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自己的精神了，这半年多的时间，父母都在S市工作，只有一个阿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在这个名义上的老家里，居然一个亲人都没有。他好久没有与人有过这样正常的交流了。有那么瞬间，他真的希望时间可以凝固一会，让他和这个女孩多说一会话。

可就在这时，小玉“啪”的一下，挥起手来打在了陈默的后背上……

陈默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啊……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了吗？”陈默感觉自己像是被当街抓住的小偷一样，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心里嘀咕着，难道刚才对女孩的非分之想被她捕捉到了？

小玉也愣了一下，指着他脚下的井盖说道：“你刚才踩到井盖了啊……”

陈默脖子僵硬的低头看看自己脚底下那个黑色的井盖，又看了看小玉。又转头看了看井盖。抬起头更加困惑的问道：“怎么了？”

小玉终于明白了什么，哈哈笑着一把抓住陈默的手把他拽离原地，开心的说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啊，咱们这边的习俗是不能踩井盖的，因为井盖上又小鬼，踩到会走霉运。所以如果不小心踩到的话，就要赶紧打一下后背，把小鬼打掉啊！”

“哦，还有这种说法啊！”陈默恍然大悟道。刚才的尴尬过后，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咱们这还有别的习俗吗？”陈默继续追问。

“有啊，可多了！不过我到家了……明天跟你说吧。”

小玉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笑容和期待。

陈默看着眼前的女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走了，你赶紧上楼吧。”

“好。”

两个人从小区门口分开，走时各自带着满足的笑容。

今晚的月色真美，陈默心里默默说道。